等到晚上，他疲乏至极的时候，他的心慢慢静了下来。他开始思考。他发现，最要紧的是，他对便宜的感应不够灵敏。只有在距离足够近、价值足够大的时候，才会引发他内心的冲动。

于是，他不停地寻找垃圾堆。他先蹲在垃圾堆面前，聚精会神地感应，甚至强行催动冲动，然后开始翻找垃圾堆，一件一件地查看比较，衡量价值。

一片烂菜叶是有价值的，一块残缺的鸡腿是有价值的，一袋没有喝的酸奶是有价值的，一个藏在旧衣服里面的三千块钱是有价值的。

什么都是有价值的，什么都是可以引发冲动的。他一个一个地认真抚摸，观察，衡量，比较，感应，把自己弄得好像一团垃圾。

他不停地从一个垃圾堆转移到另一个垃圾堆，不停地抚摸观察，不停地感应。有时候，他忽然发现对一片烂菜叶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冲动，便会大笑大叫大跳，甚至捧起烂菜叶，亲了又亲。

有时候，一块崭新的电池摆在眼前，一块他之前可以感应到、引发冲动的崭新电池摆在他眼前，他却失去了感应。他抚摸电池，亲吻电池，但是无效。

他气得发疯，他扔了电池，用脚踩，又趴在地上用力咬、咀嚼电池。然后，他猛地站起来，死劲扇自己的耳光，抓自己的头发，大吼大叫，完全一副发疯的模样。

很快，曦城之中多了一个泪流满面、蓬头垢面的疯子。有人站在一边看热闹，有人拍照，有人把他剪辑成了讨喜的小电影。无聊的小孩则喜欢跟在他后面打转，唱歌。

但武楚完全沉醉在自我的世界中，对外面的任何变化都置若罔闻。他成了曦城人眼中一道古怪的风景，曦城人则成了他眼中一道死寂的风景。

不知不觉间，武楚意识到自己的观念有问题。他是一个典型的魔国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魔国人。魔国有很多水涡状旋转的事物，它们容易吸引眼睛，也容易让眼睛疲劳。这导致魔国人的视力不好。

所以，魔国人是现实的，只对看得见、摸得着、可以明显带来实际好处的东西感兴趣，例如钱，性，权利。

所以，他们对虚无缥缈的东西不灵敏。他们不追逐艺术，他们看油画像看一滩烂泥一样，他们不喜欢不直接、太含蓄的东西。如果有一堆黄金在地上，但黄金之上蒙了十层朦朦胧胧的纱，他们多数也不喜欢。

魔国人立下了很多标准。于是，世界上就多了很多不合标准的东西。这些东西就成了没有价值、缺乏价值的垃圾。如果换一种标准，换一种眼光，换一种环境，可能任何东西都是有价值的，有巨大价值的，都是难以替代的。

他开始试着转换观念。但对着垃圾堆是没有办法转换观念的。他开始在曦城的大街小巷，闹市蔽地，四处穿梭，四处观察。

他看到有人毫不犹豫地扔掉一块废旧电池，但有人把它捡起来，填进地上的孔中，于是，地面平整了一分。他看到有人无精打采地扔掉一筐烂菜叶，但有人把它们捡回去，喂饱了好几头猪。

一个办公室中一无是处的失意青年，却成了地下过道中最光彩夺目、天赋惊人的摇滚歌手。一个身形落魄、垂垂老矣的老汉，在教自己的孙子下围棋时，却迸发了惊人的智慧和耐力。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他默默地观察着，他的感应越来越强，他的冲动越来越变得可控。他一边潜心学习，一边寻找小美。

还有两天。

还有一天。

最后一天。晨曦出现了，太阳升起来了，太阳越升越高，太阳慢慢落下。天空的云霞一片红彤彤。夜风凉丝丝的，悄悄吹动武楚黏糊糊的发丝。

月亮升起来了，是那么的皎洁，照得武楚的双眼重新恢复了光彩。夜越来越深了，越来越冷了。街上已经没有多少人影了。武楚低着头，一个人在路面上拉下长长的黑影。

还有三个小时。

“小美，你在哪里？”

还有两个小时。

“小美，你在哪里？”

田制出现了：“我很失望，真的。只是在小小的曦城，如果连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都找不到，你又怎么可能找得到无迹可寻的、不知道藏在魔国茫茫大地哪个角落的活死人病毒呢？你说呢？你放弃了吗？”

他看了看武楚：“只是在曦城，而且我没有故意刁难你。你知道吗？魔国政府知道我要找活死人病毒，你知道他们藏活死人病毒花了多少心思吗？他们一直在想怎么做更安全，更难以被我们盗走。

他们可能用上了最坚不可摧、不可思议的防御系统，他们可能派遣无数人日夜把守，他们可能一直在转移储藏地址，比非法的网络ip地址变更得还快。

你知道吗？你知道吗？你连最心爱的女人都找不到。你是个废人。我太失望了。我可以直接告诉你，如果你找不到，我会杀了小美，毫不留情。”

他看了看表：“时间不多了。”

武楚恶狠狠地盯着田制，估算他眼神里失望的价值，傲慢的价值。他嗅了嗅冷风，好像闻到了小美的气息。但是太淡了，太淡了，他只能得到一个大概的方向。

他闭上眼睛，然后，忽然睁开，瞪向田制：“我是废物？你很失望？如果你那么失望，为何还来对我冷嘲热讽？其实在你的心底，你还是希望我可以找到小美的。

没有我，你就找不到活死人病毒。没有我，你的帝国梦就是一个大笑话，因为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