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局长很歉和。我刚进他的办公室,他就欠身喊让坐,起身给我冲铁观音。也许是因为我们那时还在交通口儿混,没有归公安。我们单位门口挂的那牌子,就没有乌县两个字,卑人再升半个格就和他一样,是正科了。不像现在各县区的公安局长,那可是上了品的副县级。
要用程局长的话说,我就不该舍近求远,绕这么大的圈子,去抓一个地痞恶霸。
他说:“一个电话打过来,我让古城派出所整好材料去拘留就行了。”
“三十多万的车被砸成那样子,修理费咋办?”
他笑了笑,露出刚镶嵌的一颗银门牙给我说:“人拘留了好办,就是要牵制住李天成,让他全赔。”
程局长的这番话,治了我的心病。我就是要借程局的口御,给李东成布下阵势,出了这口恶气。
时间一晃就是三天,程局长可怜兮兮地说:“我们人权财权都是块块管,是后娘养的孩子缺奶吃,不像你们条条管的单位那么有钱。”唠叨了半天,不就是为了让我们出趟车嘛!
李师说他的血压又上去了,老犯头昏头痛。我只好亲自驾车出征。三菱车的引擎盖刚整完型,打上了泥子、喷完漆。天刚露出点儿白脸,我就从烤漆房里把那辆豹子头车开了出来。
三十五万的车,在不平坦的沙石山路上行走,我感觉和其它低档次的车没什么两样。一奔起来,就像害了咳嗽病的老人,捶胸顿足、一唱三叹地走。坐在后排的三位古城派出所警察,被颠得直嚷嚷,说他们的肠子快被颠断了。
李天成的家在玉泉街上,街上的路虽然平整了些,可它就像一个懒于洗濯的老太婆肮脏腰带、废纸、破烂的布头,流浓的废旧电池、草棍、碎玻璃碴随处可见。
李天成正坐在土炕上的小桌旁,等着裹着小脚、一走三颠的老母亲给他端午饭。他一见我带了三个警察,知道就没有什么好事儿。只好堆着两团笑脸蛋给我说:“老柯,有啥事好说,你把警察叫来干啥,我又没有犯法。”
我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对他说:“你不要嘴硬,到时候挨了鞭子、地犁了,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
古城派出所的小王望着李天成脸上刚剂出来的那点儿笑,诙谐地说:“以你说,你是地道的守法公民了?”
古城派出所长的刘警官用右手捂在我的耳根旁咕噜道:“你们不要和这个恶棍再说了,还是先做讯问笔录要紧。”
在和李天成做讯问中,他居然又矢口否认说:“那次砸车,另有幕后策划人。”矢口否认他是主谋。最后他还是凶相毕露跳了起来,
张牙舞爪地抓住我的衣领,要和我拼命。
刘警官见他不是盏省油的灯,纯粹是条疯狗。他上前一个箭步,把李天成抓我衣领的右手揪起,闪电般地托住右肘,一个翻腕就把李天成右臂拧了过去,然后,跟着又是一个大背摔,李天成就像一片刚刚摘去下水的生猪,躺在地上肥肉乱颤。
李天成被治服后,他全部承认了自己幕后一手策划砸车的全过程,还签了名,按了手印。
二进宫的李东成,进牢房已两次了。于是,他已受过了人世间难以想象的非人折磨,被班房黑老大残忍的欧打,各种无法让人忍受的刑罚,吃苍蝇、舔别人的臭脚板,像狗一样趴在地上摇头摆尻子,叫唤干笑。到晚上,黑老大非要让他睡在通铺最边的臭烘烘的便池旁。每次一进班房,一个在当地被人像爷一样侍候的山老大,在班房里竟然就变成了龟缩孙子。
车一到看守所门前,李天成就屈着腿儿,双膝跪在地上给我不停地磕头。他想只有我能救他。
他哭丧着脸,涕泗滂沱地求我:“柯哥,我上有老父老母,下有小弟小妹,他们全靠我养活。”
“你不知道,这种地方就不是人呆的,不然让我少呆几天也行!老哥,全靠你了!”李天成把头在水泥地板上碰得咚咚响。
说真的,我的铁石心肠被李天成这么一折腾,一下子就变成了豆腐心。我眯着眼,得意的从嘴里吐出来的烟又被鼻子一点儿不剩地再吸回去,像在做着一种游戏,吐一下、吸一下,吐一下、吸一下,两眼直愣愣地看着跪在地上求我的李天成。
刘警官和我一同去了程局长那儿。我像解救我的亲生儿子一样,求程局长要刀下留人。
程局长灰着脸给我说:“李天成是前科犯,说不上还有啥违法的事,行拘他十五天就算给他大面子了。”
我谄笑着求程局长:“批七天的行拘吧!”
程局长算是给足了我的面子,批了八天,署上了决定生杀的“程生歧”大名。
二
当年中秋节前,李天成倏忽出现在我家门口,竟然成了我家的座上宾。我看到他手里掂的两个装满核桃和毛栗的小蛇皮袋子。我想这李天成,虽是个粗人,可他也知道,用核桃和毛栗来相报滴水之恩,特别是他到中秋节前拎上这东西,是雪里送炭。这两袋核桃毛栗,使我看李天成心全然失衡了。我似乎把我眼前以杀猪卖肉为生的李天成,拉到了公元221年前的《三国演义》中,看似:以屠猪卖肉为生,后被刘备任车骑将军,身高八尺、豹头环眼、声若巨雷、势如奔马,与关羽都被赞称为“万人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