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想来,是没有回去的命了。阿芳想着清清楚楚,一张普普通通,毫不出色的脸上是平平静静的,她道:“奴婢听凭差遣,是去公主府,还是去卫王府,无不从命。”
赵彦恒没有意外,拿起桌几上的契约道:“这也不是卖身契,你就无需自称奴婢了。没有入过奴籍,你的将来能更好一些,本王和公主会为你谋划。”
宣国公府和襄王府都是习惯了用买断的奴仆,阿芳和阿菊才用着和大家一样的自称,既然不是卖身契,既然得到了赵彦恒的许诺,阿芳进卫王府的时候或许就不是一个奴籍的丫鬟开头。
李斐依然感觉到痛惜,侧过身去。
阿芳看着李斐侧过身,她看着李斐婀娜的身姿,脸上竟然跃了出羽翼一样的轻笑,道:“王妃不要为我困扰。我本是穷乡僻壤里出来的草芥之人,一生的念想,能吃饱穿暖就满足了,再想不到能在公府和王府,过着做梦的时候都梦不来的好日子……”
从昨天到今天,顶着公主和王爷,王妃在试图留下她,于她那么卑微的人来说,有这份心意就够了。她深受李夫人大恩,又蒙王妃这一年半的关照,此恩此情,她都不应该让王妃再困扰了。
李斐手伏在窗棂上,道:“有你们紧紧跟着我,让我心安。”
阿芳手抓着身上的缎面罗裙,慢慢的说道:“这一两年我享了大福,回头想想,也没有为王妃做点什么。李夫人曾说,此去京城,我和阿菊的生死系在王妃身上。现在这个境况,总比生死系于一念之间要好许多。我只当自个儿尽了忠,尽了义,不管是什么差遣,我从命便是了。”
阿芳的眼睛睇到契约上,一年三百里银子不是白拿的,这做梦也梦不来的好日子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她有她该做的事。她没念过书,只听过僧侣在石城讲经说法,说什么因种什么果,然后因果循环。
那一天是她动了念,是她担心那个傻子,像她的弟弟一样,被人围着戏弄,耻笑,欺负。
她第一个找到了他。
她种下的因结出了那么一颗果子,她吞下就是了,将来会怎么样?将来她也不清楚,走一步看一步再说吧,她想将来总不至于比她吃不饱穿不暖的那些日子更难。
“是个明白人。”赵彦恒赞许她,问:“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阿芳垂下头不说话,李斐刚才就想说这话,立即扭过头来道:“她只有一个婆婆了。”娘家把她卖掉换了四袋粮食,那一个是永无返还,已经断了情分。
只有一个婆婆,丈夫呢?是个寡妇吗?
阿芳一直是姑娘打扮的,赵彦恒惊讶了一下,镇定住道:“婚书在哪里?”良籍,还是寡妇,都没有打消赵彦恒的念头。既然要把这个人送给寿春公主,所有的文书他都要拿着。
“没有婚书。”阿芳垂着头蚊声道。
他们那种穷乡僻壤里成个婚,是不去官府弄那张婚书的,两个人站在一起,告诉相邻和亲友,再让族里人做个见证,他们就是夫妻了,七岁和四岁,也是夫妻。
这样生女儿的人家少养几年赔钱货;有儿子的人家把小媳妇娶来,家里多个人使唤,还省一笔聘礼。
李斐没让阿芳再为难,把赵彦恒叫进里屋去,把阿芳自小被卖当童养媳的事细细和赵彦恒说了。未免阿芳再尴尬,李斐最后道:“阿芳的小丈夫虽然十岁就死了,她已是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