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说完,沉着脸倒了一杯茶,抿了几口。
陆荻缈心底忽然泛起一阵说不出来的情绪,在初雪刚到锡城的那一天,见到尹梓榆的第一眼,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女身被识破,从未想过自己能与尹梓榆达到现在这种情况。
这种令人无法言说的熟悉与陌生感,尹梓榆竟然能把这些事情告诉她,告诉一个……不是那么值得信任的人。
她眼眶有点酸涩,没有接上她的话。
尹梓榆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低头思索了一下,声音很平稳:“在想什么我只是不太想让你掺和到俞居与其他势力的角斗中,毕竟……我以为你其实待不了多久的。”
她变了好多,陆荻缈怔怔地想着,原来的尹老板是一个那么爱笑那么擅长藏心思的人,只要她不说,周围人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要做什么。
是什么让她变成这个样子?陆荻缈想着,心底情绪浓烈得让人发慌,她忽然明白为什么尹梓榆为什么要深呼几口气,她这样的人,很难和人开诚布公地谈论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思考、以及……更难说出口的心里话。
余晖照着她漆黑的发,显现出一种奇妙的色彩,这色彩也许本来就存在,但是从未像此时一样,明媚的让人想流泪。
☆、选择
陆荻缈眼睛湿润,低头擦了擦,回答她:“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她抬头又看了尹梓榆一眼,尹梓榆冲她弯了弯眼角,她眸子浓黑,这一笑妙极俊极。
陆荻缈拿起她记录李叔诗词的那张纸,低声给她解释:“这是我母亲独创的拆句方式,这沿用了《诗经*氓》里的几个意象,‘澄江之畔,淮水两岸;吁嗟鸠兮,勿食顿果;登此高楼,寻我残谱;水何汤汤,愿为终章。’”她念了一遍,开始解释:“‘澄江之畔’是锡城,她让我去找你。‘淮水两岸’说的并无关藏宝,是她很喜欢的地方,后来…陆家囚住了她,她走不了。‘吁嗟鸠兮,勿食顿果’是在说我父亲的事,他贪心太过了,母亲对他最终失望透顶。”
陆荻缈皱眉看着最后四句,心底发沉:“最后这一段是明显的示意,残谱在高楼,不,不一定是高楼,应该是一个高地。最后的‘水何汤汤’还是《氓》里的原句,她希望这个由她而起的‘江氏寻灯’能早点结束。”
尹梓榆抬眼和她随时一眼,尹梓榆轻声说:“我们明天就过去吧,早点把这件事情结束。”
“好。”
这一夜她们睡得并不好,尹梓榆一直坐在窗台,若有所思地看着静谧的夜晚。
陆荻缈亦是,她怔怔看着客栈床上的床帐,轻纱垂着一个令人心悸的柔软角度,纱的颜色并不新,是用了很久的痕迹。
她漫无边际地在思考很多事情,小时候的事情,小时候的……江宜秋,还有年轻的威严的父亲,现在的事情……现在身边的人,身边的尹梓榆,现在所处的这个平淡又蕴藏很多的城市。
济城。
月色温柔地照入窗子,射出一道道莹白的光线,好像柔软的手心摸过幼子的小脑袋,温暖得不像话。
陆荻缈叹了口气,心底对母亲的形象意外开始鲜明起来,她低低喃喃:您究竟想让我们怎么做呢?
她没敢告诉尹梓榆,对于最后两句,她也猜不清楚母亲蕴含的意思。
明天会有答案吗?
明天?
许是明天。
清晨,吃了早饭,店长派人送她们到了袈裟泉,泉水清澈,无边清漪。
店主韩素的人同她们告别离去。
尹梓榆拉住她的手,沿着旁边的山走去,“应该是在这座山上,我们先上去看看。”
她们沿着山道爬到半山腰,一个大转弯,现出一个茶铺。
茶铺很老旧,屋檐还半漏不漏的,茶铺老板是个小男孩,十多岁的年纪,见到她们上山,招呼她们:“小姐来喝碗茶歇歇腿脚吧!我家茶很香的,特别解渴!”
尹梓榆付了钱,小孩儿打了两碗茶端给她们,“慢用啊!”
小孩找了一个离她们不远不近的地方,好像一直憋着什么话似的,尹梓榆看了他一眼:“小老板,有话想和我们说吗?”
她弯起眼角的模样很给人安全感,小孩儿大着胆子说了一句:“这位姐姐,我看你的模样好像我见过的一个男人。”
尹梓榆故意质疑:“你才多大,怎么就记得别人长相了”
“不是啊,还有,我都十二岁了啊。”他辩白了一句,吸了口气,继续说:“姐姐你好像他女儿啊,他姓尹,你也姓尹吗?”
陆荻缈看见她手里端着的茶碗明显一晃,尹梓榆抿唇问道:“你什么时候见到的那个男人?”
“好久了啊,我就说我记性很好吧。”他眼中闪过一抹得意之色。不过很快就变成惆怅的表情:“我是领养的孩子,不过我不记得领养我的人长什么样子了,可能当时真的太小了。我只记得她好像姓江,叫江一……”
陆尹两人互看了一眼,陆荻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