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看轮廓便知道是丞相来了。如果一个人的出现能够调动你全部的精力和斗志,那这个人非丞相莫属。少帝在外人眼里一向温和中庸,但要论真性情,恐怕最了解她的,也只有丞相了。
她暗暗握起拳,用惊惶的语调喝了声,“是谁!”
那身影打起帘幔走进来,灯火辉煌,照亮满身锦绣,她看见玄端领褖云雷涌动,也看见襞积层叠虎纹森森。
丞相的面貌,十年来似乎从未改变过。她还记得初次见他,少年都督战功赫赫,一身玄甲在日光下发出乌沉沉的光,连带整个人也是又冷又硬的。那时她还小,摇摇晃晃走过去摸甲上的鳞片,他低下头看她,凶悍狰狞的一张铁面,顿时把她吓哭了。
在扶微的心里,只有丑陋的人为了遮羞才会戴面具,所以这个人一定长得比这铁面还要丑。她转身要逃,没想到被他抓住了,他和先帝私交很好,太子殿下也可以随便抱。于是他不顾她的挣扎,把她提起来端在了胸前。扶微听见自己的哭声充斥整个德阳殿,却没有人来救她。他伸手摘面具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被吓死的准备。可是很意外,他的脸和这铁面一点都不像。后来听说,他的母亲茹美人是大殷有名的绝色,他随了他母亲的长相。因此在茹美人病逝后,文帝也依然很疼爱他。
时间并不是对每个人都公平,扶微庆幸的是自己终有一天能追上他,到时候势均力敌,她就再也不用忌惮他了。
不过放下弓/弩抄起笏板的丞相,在气势方面并不逊于当年。他进殿来既不通传也不行礼,见了仅仅是一声主公,就表示已经很敬重她了。
扶微站起来,满脸意外之色,“天这么晚了,相父怎么入禁中了?”
丞相话不多,权臣那种目中无人的倨傲态度,就算掩饰得再好,也会从眼神里泄露出来。
“臣听闻主公有恙,特来探望。”他掖着袖子问她,“已经入了夏,主公怎么穿这许多裤子?冷吗?”
扶微低头看,鼓鼓囊囊十分显眼,也不打算掩饰,直言道:“肚子疼。”
丞相点头:“果然是有恙。肚子疼就该请侍医,传令太医署了吗?”
她说没有,“不是什么大事,传令太医署,必然惊动永安宫。夜这么深了,别叫太后为我担心。”
丞相嗯了声,目光闲闲四下打量,最后视线落在了御案上,“朕以无德……主公要下罪己诏?”
他说话一向很损,扶微已经见怪不怪了,“丞相劳苦功高,托相父的福,如今国泰民安,中朝晏然。这政绩足够青史留名,我再罪己,岂不辜负了相父吗。”一面敷衍,却也不说破,垂袖一扫,把卷轴卷了起来。
君臣之间拿腔拿调,暗流汹涌,这十年间一直是这样。即便他权倾朝野,扶微的态度也只是爱戴,绝不逢迎,彼此交锋了几百回合,丞相知道她的性情。
他复又拖着长腔嗯了声,从袖底掏出一个布包递了过来,“这是我朝府里婢女要的,可以解主公燃眉之急。”
扶微揭开包裹,见里面并排放了好几块厚布。拿手捏了捏,内里中空,有沙沙的声响,掏出来看,是反复叠了好几层的奠用白纸。她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研究,“相父这是何意呀?”
一个孤伶伶长大的姑娘,不懂得身体上的变化应该怎么应对。丞相作为唯一的知情者,除了在国家大事上为她把关,平常生活里的难言之隐,也必须为她打点。
他伸出两指,捏住布垫的一角提溜起来,“我专程请教过了,细带应该绑在腰间……”往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像这样。要绑紧,如此行动才不至于松脱。没人的时候要自查,如果血污浸透了,必须及时更换,千万不能耽搁,以免落了有心人的眼,再生事端。”说完又看她,“也不知臣来得可及时,主公今日身上血流不止,确有其事吧?”
扶微红了脸:“果真什么都逃不过相父的眼睛,我正惶恐,不知怎么伤着了,所幸相父来了,我正好向相父请教。今晚上我饮食如常,也没见外臣。沐浴更衣后燃香安置,就觉得小腹酸痛,却也没有放在心上。后来入眠,合眼不久就溺湿了,掀开被褥查看,发现竟有血……”
丞相身兼太师,少帝的课业都是他教授的,因此有什么不解之处,请教他合情合理。她描述得很详细,丞相虽然有些为难,但依旧耐心讲解:“主公放心,这不是病症,是姑娘大了,必要有的经历。以后每月都会如此,短则三日,长则七日,避忌生冷,自然就止住了。”
她还是忧心忡忡的样子,“血流如注,我担心会死在这上头。”
丞相说不会,“那是污血,留着也无用。”
少帝听完方略显宽慰,“相父果然学富五车,连这个都懂。不过既然是女科里的事,想必男人用不上这垫子。相父一下子讨了这么多,不怕别人起疑吗?”
说起这个,丞相无波无澜的脸上浮起了尴尬的神色。半夜里去敲婢女的门讨要月事带,现在回想起来依旧头皮发麻。然而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救得眼下的急,剩下的麻烦都好清理。
他揖了揖手,“主公放心,绝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此事,一切臣都会收拾妥当。”
看来那两个黄门是回不来了,少帝道好,“我再问相父,这血是不是叫月事?为什么姑娘都有这毛病?”
丞相蹙眉想了想道:“《黄帝内经》上有记载,女子七岁,肾气盛,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