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也不要自责,这样的东西,视作无物也罢。妖言惑众,不传则灭。何况,大部分的内容还是抨击西凉的君主无德无能,滥杀无辜,致使族人受委屈。”
杨盼起身,朝门窗外仔细看了一番,才重新坐下来问:“师傅,我没有自责,我只是一直在想:檄文中写西凉皇帝‘觍颜献女以充僻乡之下陈’,我阿父‘阴图贵室蒲柳之质,弃明珠于鱼肆,抛凤鸟为翬翟’,是不是说西凉皇帝将王室之女献到我们建邺,我阿父……我阿父又觊觎了李耶若的美色,做出了叫人不齿的事?”
郭师傅脸都涨成了猪肝色,愣怔了一会儿才勃然作色道:“这样的乌烟瘴气的浑话,公主还是不要重复了吧!”
杨盼不屈不挠盯着他:“师傅你告诉我嘛!是不是这个意思?”
郭师傅胸口起伏着:“虽然是,但是……”
杨盼仰着头笑着说:“我知道我阿父没有做这样的事。但是宫廷的事情,不论是先传的谣言还是后来我放话说她要和我阿父大婚,照道理都不会传到宫外,更不会这么快就传到遥远的武州——快马都要五六天,我的话才说了几天?”
她反过来劝慰郭师傅:“师傅莫怕,不过是妖言惑众。我阿父清者自清,怕这话做什么?”
她倒是一脸喜色,重新从师傅的案桌上取过了那纸檄文,居然蹦蹦跳跳走了。
她急着要去见父亲,汇报自己的所得,这几日因为玉烛殿外新造了不少值庐,又因为军事机要的传递不能有环节疏漏,所以要绕好一段路。绕到外书房那里,正好看见长长的箭道上,罗逾带着太子杨烽练习射箭。
杨盼的脚步停顿下来,狐疑地看着罗逾笑盈盈的表情,以及细心给杨烽纠正姿态的样子。
刚刚七岁的小太子有着沈皇后家传的大眼睛和小酒窝,胖乎乎的身材,挺着一个圆滚滚的小肚子,一丝不苟梳着头、戴着冠,穿一身紧袖窄褃的胡服,他努力地眯着眼睛瞄准,努力拉开小雕弓,瞄了好半天才放出一箭,这一箭直接射到了靶子上,而且离中心的“羊眼”很近了——对于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真是不错的箭法。
杨盼想给弟弟鼓鼓掌,但是罗逾在那里,她不想被他看见。
可惜太子的眼睛尖,回头取箭时就看见了姐姐,立刻笑出了两个酒窝,招呼着:“阿姊!阿姊!你来看我练射箭吗?”
罗逾跟着回过头,杨盼想起昨日自己的举动,顿时觉得好难堪。此刻,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木头人一样站在那儿,看着那个不知轻重的太子弟弟翻个白眼儿。
太子受此莫名其妙的白眼,眨巴着眼睛甚是委屈。
罗逾笑着打招呼:“咦,公主怎么来了?”
杨盼只能说:“随便走走,顺便瞧瞧弟弟乖不乖,调皮不调皮。”
太子终于找到了报复姐姐一个白眼之仇的机会,亦翻了个白眼说:“阿母早就说了,家中三个男孩子,也没有皮得过阿姊的!”
“小炮子你胡说什么!”杨盼顿时觉得在罗逾面前,一点脸皮都没剩了,这没皮没脸没尊严的,叫她将来怎么怼罗逾啊!
太子杨烽对她叉腰扭屁股:“你敢问阿母去吗?”
杨盼不敢问皇后去,但是,太子虽然是储君,没有她受宠啊!她飞奔过去,作势要给他吃“毛栗子”,杨烽也是个小机灵,见势不妙,撒丫子就跑——他被皇帝逼着读书之外还要练武练骑射,脚力比杨盼还强,顿时在外书房的大门口闪出去,就追不上了。
杨盼追得气喘吁吁,扶着石头砌成的月洞门盯着那个贼快的影子骂:“你看看你哪里有太子样子?!……”
一转身,差点被堵着。
罗逾捧着一块洁白的手绢站在她身后,笑道:“听不见啦,都跑这么远了。你擦擦汗?”
杨盼气恨地背着手不肯接:“用不着。”
罗逾收了手帕,又说:“我有几句话要对你说呢。”
杨盼依然道:“用不着。”
罗逾温和的笑脸凝重了下来,见杨盼甩手要走,一伸手把她的手腕拉住了,旋即拉着她一转,杨盼身不由己随着旋转,再停下步子时,罗逾已经堵在月洞门口,声音还是那么温柔:“我特意找了由头在这里等你,今日就是得罪你,我也得把话说了。”
☆、第三十一章
杨盼的手腕被握在他温暖的掌心里, 她迟疑地看着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 竟然忘记了抽出。
罗逾大概也感觉到窘迫,自己赶紧撒开手, 打招呼说:“对不起,我心急了,冒犯你的话, 一会儿随你怎么打我, 罚我。”
杨盼咬牙忍住泛上来的异样感受,低着头不愿意看他的眼睛,刻意用毫无情绪的声音瓮瓮地说:“你现在心急, 我能理解你。你不想离开西苑,所以觉得我是故意在作弄你,是不是?”
罗逾倒是第一次看见杨盼有这样温柔诚恳而善解人意的样子,倒愣了愣, 过了一会儿才说:“我的族人都在西苑住着,我一个人搬出去住在庙里,孤苦伶仃, 也无法再继续读书习武,实在是无妄之灾。恳请公主体谅!”
他唯恐杨盼还是在为她的猫狗任性妄为, 又加了一句:“公主怀念自己的猫和狗,只要你愿意, 可以随时来看。臣也一定尽力照顾好它们。以后若有转圜的机会,臣再替公主恳请皇后就是了。”
杨盼抬头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