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疾步跑了进来,道:“两位施主,拂尘师叔请两位速去江庄主卧房一趟。”
两人出门去了江子奇房间,一进门,桌边的拂尘便站起了身。他侧头看着床上低垂及地的白色帷帐沉声道:“照晚,令尊昨夜被人暗害了。”
(二十八)
江照晚茫然望着床上父亲的尸首,一时无法相信父亲真的已经去了。或许是之前山庄被焚后已经历过了一次丧父之痛,此刻他麻木到几乎不能察觉自己的悲伤,只是觉得脑中乱哄哄一团。
“他似乎先是中了迷香,之后在睡梦中被人杀死。死亡时间约是三更天。”拂尘解释道。
迷香?江照晚下意识嗅了嗅,他嗅觉相当灵敏,这香气虽淡,他却能清晰分辨得出。隐隐觉得有些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里闻见过。仔细回忆了半天,却还是想不起来。
拂尘见他呆呆站在那里若有所想,又解释道:“这种迷香叫做‘清风’,十分少见。香气与植物花草发出的混合气味有些类似,一般人不会防备。”说完见他没有任何反应,知道他需要时间接受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便退出了门外。
之后谷潜流出言安慰了江照晚几句。江照晚却是神情沉痛迷惘,半晌都没有回应。谷潜流略想了想,便也离开了房间。
出门后见拂尘站在院子里的银杏树下沉思,他走了过去,问道:“拂尘是在推测谁是凶手么?”
拂尘微微摇头,“贫僧并不了解前因后果,根本无从推测。”
谷潜流“哦”了一声,又道:“敢问拂尘的医术是拜哪位高人门下?原本我只当先师医术已是天下无双,如今看来拂尘你决计不在他之下,徒弟已经如此,真不知尊师如何高明了。”
拂尘淡淡道:“谷公子过誉了。谷公子既然认得‘卧千年’,又是高人门下,想必医术亦非泛泛。”
谷潜流闻言面上却露出自嘲落寞之色,道:“先师固然高明,却没有怎么传授我医术。如今我知道的一些皮毛还是自己偷学来的,只能对付一些普通的病,在你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拂尘道:“谷公子想必是自谦了。”说话间他微微侧过脸去,阳光下清秀的耳垂白皙到几近透明,耳垂后一粒小小的红痣鲜艳欲滴,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抚摸。谷潜流心中猛地一颤,瞪着那粒红痣半晌说不出话来。
感觉到气氛有些古怪,拂尘侧过头来,正撞见谷潜流直愣愣的目光。他心中一动,合什说了声“阿弥陀佛”,便缓步去了。一身雪白僧衣荡漾在春风里,仿佛整个世界只余下那片无瑕的雪白。
谷潜流怔怔望着那白色飘然远去,面上渐渐露出沉思之色。
夜里江照晚悄悄将父亲与母亲合葬了,虽说父亲曾对不起母亲,可人的一生中总难免会犯些错误,而其中有的错误是值得原谅的。由于鱼龙舞的原因父亲一生胆战心惊,壮志未酬不说,又得不到母亲的理解,一时糊涂才犯下了错事。但他毕竟一直真心爱着母亲,而且后来也曾悔悟,想来母亲应该会原谅父亲的罢。
安葬好父亲后他回到清明寺,坐在房里开始思索着父亲的惨死。想着一来父亲生还以及他隐身在清明寺知道的人并不多;二来昨夜自己与谷潜流一直在下棋,根本是一夜没睡,而父亲他就住在对面,按理说不该什么都没有觉察到才是——除非那凶手武功更在自己与谷潜流之上,又或者就住在院子里。
可住在院子里的人只有拂尘、谷潜流、小沙弥净心净德还有自己。首先不会是净心净德,他们明显没有武功;也不会是谷潜流,他一直坐在自己对面下棋,一步都没有离开过;至于拂尘……他回想起昨日黄昏时父亲曾提及他怀疑拂尘是救他出火海之人,只是拂尘没有承认。这样一来,虽然拂尘不免可疑,却未免前后矛盾——他既然想杀父亲,又何必费事去救他?忽然想到那个写匿名信提醒父亲防备风入松的神秘人,他与将父亲救出火海的那人是同一人么?
看起来凶手多半是外面的人,而如今最可疑的便是燕山亭、陆从容以及……风入松。
他连忙甩开思绪,不愿意再深想下去。正这时谷潜流疾步走进了房里,沉声道:“风入松昨夜大闹了漕帮总坛,当众宣称冒充令尊杀死陆横的其实是他,与随音山庄根本全无干系。后来陆从容率手下与他打斗起来,混乱间他失手杀死了陆从容,之后逃得不见了踪迹。如今漕帮上上下下正在全力追杀他。”
江照晚闻言大吃了一惊,霍然站起身来。只稍想了想他便大致明白了风入松的用意,想必他是想要替父亲澄清杀陆横的罪名。想通了这一节他心中顿时又是气苦又是无奈,风入松这么一搞,便是公然与整个漕帮为敌。漕帮几千人众,一人对他吹口气都能让他倒地,又如何能敌?此事只怕难以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