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鼻尖酸楚,顺势将小人儿又软又暖的小身子搂进怀里,带着鼻音叫了一声:“小妖怪!”
小妖怪丢下鱼,也伸出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叫了一声:“阿父!”他有些难过,说:“我娘说,我的阿父好可怜,虽然赐了我骨血,但是老早老早就死了。我知道阿父变成鬼也会回来找我的,阿父身上凉凉的。”
李柔风磨了一磨牙,心道张翠娥就是这样同小妖怪介绍他的。他摸着怀中小妖怪的凉滑的头发,张翠娥完全把小妖怪当做一个小个儿的他来打扮,衣裳、束发,都和他过去一样,虽然这么小,俨然就是个小公子的样貌。她定是想不到,他竟能看见小妖怪罢。
李柔风说:“你娘说的是实话,阿父不是个活人了。阿父回家了,想留下来陪你和你娘,你怕不怕阿父?”
“不怕!”小妖怪兴奋地大声说,“阿父会泅水吗?”
“会,阿父泅得很好,可以泅到很深很深地地方去。”
“阿父会爬树吗?”
“会。”
“阿父会摸鱼吗?”
“会,但是阿父看不见。”
小妖怪“嗷呜”怪叫了一声,在他怀里又滚又蹭,说:“没关系,我娘总说危险,不让我去泅水爬树摸鱼,以后有阿父陪我就不怕啦。”
李柔风笑了起来,他知道,他为人的一生,再到为阴间人至如今,他从未如此笑过。他这笑,和过去不一样了。他的心是满的。
李柔风站起身来,小妖怪踮着脚尖把鱼挂到墙上的木橛子上,天色愈发的黑了,小妖怪又爬到凳子上,想去点墙上的那盏风灯。
李柔风把他抱下来,照着他的指点摸到了火折子和风灯,把灯点亮了起来。李柔风问:“你娘不是去接你了吗,你怎么先回来了?”
未待小妖怪回答,院门被“砰”地一脚踹开,李柔风只见一团炽烈的火焰“唰”地滚进来,烧得一地的冲天大火。抱鸡娘娘哳着嗓子怒叫:“小妖——”一见李柔风,活生生把一个“怪”字咽进了喉咙,改口叫道:“栽秧!”
小妖怪“哧溜”闪到李柔风身后,伸着小胳膊抓紧了李柔风的衣裳。李柔风单手背在身后,挡住了他,然而抱鸡娘娘已经一眼看见了小妖怪,一脚踹合了大门,把柴刀往地上一扔,伸手操起院墙边上的竹扫帚就冲了过来!
“又逃课出去玩!害我找了几个村子,还生怕你掉江里去了,一个个追着人问!你倒好,一声不吭就自己跑回家了,看我不打断你的腿!打断你的腿!”
眼看抱鸡娘娘是当真上了火,小妖怪放开李柔风,嗷嗷叫着就往柴房跑,他虽然生来就较其他孩子不同,但那两条小短腿又怎么跑得过抱鸡娘娘,竹扫帚虎虎生风,眼看就要抽上小妖怪的屁股。李柔风耳朵捕捉着风声,一个大步上前,挡在了小妖怪前面。
抱鸡娘娘那扫帚本是要到小妖怪屁股上才会收势,哪想到中间杀出个李柔风!那竹扫帚半点止势没有,又准又狠地抽上了李柔风的脊背,“啪——”
李柔风闷哼一声,被抽得晃了一晃。
抱鸡娘娘没了声儿,半晌,撒手丢了竹扫帚,捂着嘴哭了一声。她扑过去,扯了李柔风的腰带,撩起他的衫子一看,果然背上肿起粗粗一道又红又紫的伤痕,她把手心抚上去,又是恨又是心疼,最终都化作怒气:“我教训我儿子,要你多管闲事!”
李柔风扭头低声道:“小孩子不听话,好好同他讲就是,别下这种重手。”
底下小妖怪轻轻扯了扯他的手,有些愧疚道:“阿父,我娘就是吓吓我,从来不会真打我的。我、我也就是装装害怕的样子……”
“栽秧!”抱鸡娘娘愈合了李柔风身上的伤,登时又起了火气,“谁是你阿父!别逮着个人就叫阿父!”
小妖怪瞅瞅自己,又瞅瞅李柔风,对着抱鸡娘娘有些犯怂,但是又坚持己见,往后退了两步,低着头小声嘟哝道:“可他就是阿父啊……你还摸他……你和塾师说话都要站得隔三步远……”
抱鸡娘娘看着这一大一小的的两个人,穿得一模一样,连眉眼也长得一模一样,也不知她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妖怪,看小妖怪叫李柔风阿父,李柔风代小妖怪挨打,也不知在她晚到的这一刻钟里头这两个人达成了什么见不得她的勾当。她辛辛苦苦怀了十个月、养了两年多的小妖怪,就在这阴差阳错的一刻钟里头,被他死鬼亲爹勾了魂去,这让她还怎么赶李柔风走?她这辈子,便是到死都要和李柔风纠缠不清,为他哭为他笑、为他喜为他悲为他蜡炬成灰了么?
她心中一酸,垂着肩往院子里走了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李柔风和小妖怪慌忙跑过来,一个说:“娘子,你别哭了。”一个说,“娘,你别哭了。”
张翠娥哭得更厉害了,她怼着大的吼道:“谁是你娘子!”又对小的说:“我不配当你娘!”
大的便抱住她小声劝她:“娘娘,你别哭了,之前都是我不对,方才也是我误会你了,你打我,打得好……”
小的也爬过来搂住她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