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有着奇异魅力的美丽的人。
美丽这词放在他这样一位男子身上,丝毫不会突兀。
因为他确实是很美丽的,就算天下任何女子来到他面前,都会黯然失色。
然而没人会质疑他的性别,因为他那一双眼睛。
这双眼睛有着浅灰色的瞳仁,嵌在他没有表情的脸上,让他整个人就像一块石头。
沧桑、古老、永恒,一块没有感情的岩石。
这块岩石可以在天地间孤独地承受了无数年风霜雨雪,却不会存在于一个女人的身上,因为女人都是水做的,再坚定的道心,在七情面前,都会化作温柔或愤怒的水。
李壬愣愣看着眼前这人,他不惊讶身旁为何会突然出现一个陌生之人,这几日内,他经历的诡异之事已经够多,但一个石头一样冷漠的人,竟会开口说话。
“你可知,你命不久矣?”
这样一个人说出来的话,自然是不容置疑的。
李壬认真听了,道:
“请说。”
“若由我说出,那就不是你的劫数了,你明白么?李壬。”
李壬不奇怪他为何知道自己名字,他知道任何事情都理所当然。
他下一句话倒是让李壬感到一丝违和:
“我叫易尘生。”
李壬问道:
“你是指张家接下来会对我报复?可我天关已续,难道毫无反抗之力?”
易尘生只是摇头。
李壬感到有些不安。
人就是这样,就算再巨大的困难,如果是在意料之中的,总能想到办法去应对,再不济也能自我安慰。
未知的东西最为可怕不过。
这几日,李壬的应对可谓条理分明,杀伐果决,但终究,他还是个年纪未满十五的少年,他怕了。
人在害怕的时候就会做出一些不讲道理的事,譬如,此刻李壬就对易尘生产生了一丝怀疑。
“我不信!我斩杀恶霸,好不容易获得仙缘,又道纹初成,更是获得两种灵机,我……”
李壬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突然想起薄纸上那句话。
【夺取木灵之法,一生之中只可施为一次,否则为天所诛。】
“灵机……这话难道是说,一人只可拥有一种灵机……”
李壬问道:
“你的意思,可是说我接下来便会面临……天诛?”
李壬有些犹豫地,说出了这个词。
天诛是什么,他不知道。
但天要想诛杀一个人,用什么办法都不为过,人根本无从反抗。
易尘生忽然笑了,这笑容在他冷漠如岩石的脸上浮现,仿佛石缝里长出的、绽开的一朵花。
然而李壬无暇感慨他的美丽,因为他十分愤怒。
有什么事情比面临大劫时的他人的笑容更能让人愤怒的?李壬不知道,但他此时体验到了这种愤怒。
“你笑什么!是还不是!”
易尘生答道:
“是。”
简单一个字仿若死亡的宣判,李壬顿时感到浑身的力气一泻而空,他干哑着嗓子问道:
“你,你出现告诉我这件事,意思便是你有办法的,是么……”
“有。”
还是一个字,让李壬如获重生。
“什么办法?”李壬急忙问道。
他没问这是哪里,也没问易尘生到底是何人,这黑牌又是什么,这一切在生死面前,都成了微不足道的事。
“在西边,在你眼前。”
李壬看向四周的一片空茫,哪分的清什么东西南北。
“你就不能说清楚一点!”他叫道。
易尘生摇摇头,道:
“你的劫数,到时你自然会懂,跟我来吧。”
李壬没再追问,他直觉要撬开眼前这块岩石的嘴,似乎比应对那虚无缥缈的天诛还要困难。
缕缕幽雾漂浮在虚空中,天地间似乎套了一把看不见的枷锁,李壬跟在易尘生身后四处打量,没一会儿,眼前出现一片竹林,一间小屋。
这片竹林便是世界中唯一没被灰雾笼罩之处,仿佛墨卷一角点染了水彩。
修长有力的竹节上竹叶簇玉般缀着,竹林之中的小屋门扉半掩,易尘生一袭白衣走了进去,李壬也随后跟上。
“你知道时间吗,光阴,岁月。”
李壬想了想道:
“我没想过,但这似乎是不可捉摸的。”
易尘生摇摇头,袍袖一拂:
“你看这边。”
两道银色光圈倏然出现,悬浮在李壬眼前,和他上回在梦中见到的一模一样。
其中一道银圈星尘流转,一幅幅画面闪烁消逝,依旧是他在街市之中救下邱小四的情景,然而令一道银圈内,李壬看到自己挥手掷出一道蓝芒,那道蓝芒如电一般洞穿了张豹喉咙,钉在梧桐树上。
“这是……”
李壬下意识便想伸手触碰,又在停住了动作,他记得上回触摸光圈后,自己霎时就进入了光圈里的情境。
易尘生道:
“不要怕,你可以试试。”
“好。”
李壬伸指,触碰到光圈时,眼前倏然一阵恍惚。
尚未等他看清周围,耳旁一声暴喝传来:
“死来!”
已经死去的张豹,又悍然向着自己扑了过来。
李壬恍然,原来这黑牌竟能让自己回溯过去,但不知为何,只有与张豹战斗的情境形成了星尘银圈。
过去的情形一如既往地重复。
“刚好借此机会,看看摄心咒效果如何。”李壬想道。
“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