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李壬脑海中闪过一幅画面。
天地间纷纷扬扬洒落着白雪,一株虬龙般的青松傲然立于山谷间。树下站着一个人,她比落羽般的雪花更轻盈,比万里的素白更纯净,她在这人间,又如同立于另一个世界。
她在青松下使剑,在雪中使剑。她手中普通的长剑掠过一根从枝头坠落的冰棱,那冰棱顿时在风雪中化为白色的冰尘,纷纷扬扬飘散开来,如同雪花一般,但终究不是雪花。
她横剑于眼前,剑尖上一片雪花颤颤巍巍,她眸子里忽然涌现一抹怅然,也就是这怅然将她贬落凡间。
“屠城灭国的剑,到头来也刻不出一片霜花么……”她叹了口气,倚着青松,坐下了。
她在青松下倚着,大雪不知落了多久,几乎将她埋住,而后又化了,山谷里一度生机盎然,但一年仿佛一瞬,第二场大雪如期而至。
大雪过后,又是春秋,如此十年。
第十场雪终于落下。
她已形销骨立,瘦得脱了形,瘦削的脸颊让她的眼睛显得很大,她眼中的怅然之色已尽去。
她在人间,眼眸中倒影却是九天之上。
那株不知经历了多少年风霜却依旧傲然的的青松忽然枯萎了,簇玉的松针尽皆变成锈剑般,埋入风雪。
只剩其中一枚松针仍然苍翠,化为一绿芒,飞向她面前。
冰棱从枯萎的枝头根根落下,流光开始飞舞,绿芒在空中残留的轨迹密如织锦,没有一根冰棱落在地上,都化为片片雪花随风飘远。
绿芒飞入她掌中,光芒收敛后,它绿玉般的剑身得以显现出来。
她横剑于眼前,剑尖上,一枚雪花颤颤巍巍,却终究没有被风吹走,一如十年前的那片,不同的是,这枚雪花却非来自云端。
她看着那片雪花。
它边缘蔓生的枝节是雪花,再往内一圈又是另一片雪花,无穷无尽,仿佛要扯着人的目光吸进去。
她温柔地抚过绿玉般的剑身,说。
……
“镂……霜……”李壬呢喃着,一晃神,将目光从绿玉剑身上那片白羽般的雪花上收了回来。
他在苍茫灰雾中疾奔的脚步仍未停止,方才脑海中的幻觉只是一瞬,却恍若隔世。
他握着镂霜,这柄剑似乎已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血肉的延伸。
“剑亦有灵,当然也有穴位……”
木灵寒气涌入剑内,立马有滞涩之感,仿佛李壬在自家后院第一次运行抱剑式周天,每一个穴位被冲开时,似乎都会发出“啵”的一声轻响。
藏锋,寸芒,倏影,无形,巨阙,云门,七星。
木灵寒气在剑内流过,回到李壬体内时,李壬便以忘机剑诀中第一幅图中线路运转周天,一周天后,木灵寒气已展现锋芒,化为剑气。
随后便是二周天,三周天,直至九周天。
李壬已感应到狴犴的方向,便执着镂霜,往那处决然遁去。
……
狴犴仍匍匐在原地,牠闭着双目,身体有节奏地起伏着,一丝丝灰雾涌进来,牠的气息正缓缓恢复。
虽然牠的獠牙没有再长出来,但按这个趋势,再过上一阵子,牠的气息便能回复到一开始那么强盛,但牠突然爬了起来,呲牙对着不远处的一片浓雾咆哮怒吼。
李壬缓缓从雾中走了出来,掌中镂霜剑尖指地。
狴犴鬃毛炸起,问道:“以你的实力如何逃遁得这么快,又怎能一剑斩断本尊的利齿!”
狴犴没有办法应对李壬的那一剑,便没有进攻,牠也没有逃跑,几日的追杀中牠已知道自己遁速不及李壬。
李壬的脚步仍未停住,狴犴脊背高高隆起,低吼道:“你那一剑定是需要蓄劲,不然一开始你便不会逃跑,你现在回来,难道以为趁我伤了便能与本尊厮杀?没有那一剑,本尊倒要看你如何伤我!”
狴犴出人意料地连连用人言与李壬说话,一反当初的不屑冷漠。
李壬已接近到百步远,终于停下步子道:“你想拖延时间等貔貅赶到?凡间传言狴犴急公好义,明辨是非,我倒没想你竟也……”
不等李壬说完,狴犴突然一声暴吼,狂扑而来!
李壬毫不慌乱地弓步抱剑,一下斩出,一出手,已是九转剑气!
狴犴大惊失色,不复冷漠凶煞,牠的獠牙已断,却是没法再挡李壬这一击,只好在空中扭腰闪躲,然而剑气斩过后,牠的一条后腿刷地落下,化成黑光,涌入了李壬眉心。
狴犴痛吼一声,轰然落地,李壬也并未追击,只是冷笑道:“你的腿,味道不差。”
说罢,他立马在灰雾中遁走,隐去了身形。
就在李壬遁走后没多久,一道灰雾长龙呼啸而至,貔貅出现在了狴犴身旁。
“老七……”狴犴躺在地上,虚弱地看着貔貅。
貔貅见状怒道:“老三,那人伤不了我,若抓到机会,我定为你报仇雪恨!”
狴犴却摇了摇头道:“老七,我被他斩了两剑,那剑寒气逼人,我虽受了伤,却也冷静了下来,你仔细想想,我等是怎么出现在此地的,又为何会对那人产生杀意?”
貔貅道:“老七,你莫不是被斩糊涂了,一介凡人杀便杀了,就算他有些手段,也终归是蝼蚁。”
“不,我忽然记起前一刻还在镇守一处监牢,一瞬间竟来到了此地,而且我素来只杀恶人,又如何会草菅人命?”
貔貅嗤笑道:“监牢?可笑,凡人只是借我等法像来镇压气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