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贯好奢昏庸无道的卫惠帝陡然驾崩，新君即位，诏之邦属来朝，风云际会的卫都京畿，一时间繁热不已。

前宫的礼乐传至上清宫时，倚在海棠树下的兰曦蓦地睁开了眼睛，敛入天际柔柔云彩和一树灿烂芳华的杏眸，美的令人窒息。

金线绣凤的牙色重莲广袖轻动，紧握成拳的纤秀柔荑，缓缓舒展开来，许是蜷的太久了，白皙的素指已然有几分麻木。

只见摊开的玉掌间，静静躺着一朵海棠花，不久前还饱含水分的粉瓣，此时枯萎的无法入眼。

啪嗒！

晶莹的泪珠悄然落在了纹理泛黄的花瓣上，却再也无法换回海棠的本来繁华。

她是卫兰曦，卫惠帝与高皇后嫡出的华阳公主，她生来便是荣华无双，堪为金枝玉叶，流淌着高贵天家血液的她，有着四海皆誉的倾城之貌。

可是现在……

“殿下，皇后的册封典礼就快开始了，武陵大王说您若再不去，便要……”

连翘的惊恐不曾让兰曦回首，她仿佛陷入了另外一个世界，朝霞映雪般的姝颜淡漠，手掌一翻，那朵染了清泪的海棠花，随风跌入了茵茵鹭草间。

“便要如何？杀了本宫吗？”

她的声音透了一丝轻颤，却不是怕，而是浓浓的无助和仇恨。

她的父皇、母后、太子哥哥皆丧于那人之手，现在，连她也不过是他掌中的一只金丝雀罢了，生死不过是任人谈笑。

“殿下，且再忍耐些时日吧，待侯爷和世子回京，就能迎您出宫了。”

连翘自幼便跟随兰曦，如今的时势最是清楚不过，卫惠帝昏聩，掌管兵权的瀛川苻氏早已是虎视眈眈，其中便是武陵王苻缙犹甚。

苻缙觊觎华阳公主的美貌，又贪恋至高无上的皇权，与其父苻盛合谋宫变，毒杀了惠帝，为堵天下悠悠众口，在活埋一众成年皇子后，挑选了年仅八岁的六皇子坚为新帝。

最可笑的，便是狼子野心的苻家，送了十五岁的庶女入宫册封为后。

八岁的幼帝配个十五岁的国后，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数不清的海棠花瓣随风飞落，兰曦仿佛从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缓缓的闭上眼睛，藏起那近似哀怜的流光，柔滑清灵的声音自丹唇而出。

“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在这里。”

她如今最后的依靠，便是舅父平乐候和表兄高珣了。

初夏的夜芙海棠芬芳馥郁的迷人心神，兰曦恍然又看见那抹峻拔的身影朝她缓缓行来，他张开双臂温柔的将她揽入怀中，许下了那个至死不渝的诺言。

——再回京时，我便十里红妆，迎阿琬入府，可好？

可好……

“珣哥哥！”

流动的香馨中多了一丝异常，从幻梦惊醒的兰曦倏地回头朝身侧看去，消尖的秀美下颌微扬，清光潋滟的美眸中一片警惕。

“你是何人？”

不知何时，繁茂的海棠树下多出了一个人，一个不速之客。

兰曦一直以为，世间的男子当同高珣那般温雅若玉，再不然也是如苻缙的俊美妖异，而眼前这人，却是她从未见过的。

那是和卫人全然不同的深邃五官，过分好看的眼睛，却让兰曦瞬间想起了御兽园中，那野性难驯的虎狼，凌厉、霸道、凉薄、嗜血……

北疆人？

兰曦蓦然起身，落满珍珠宫裙的海棠花瓣飞旋，许是过于心急，低垂的发髻不小心碰在了花枝上，挽发的凤头簪受力，径自从丝滑的乌发中落下。

金簪沉声砸入草丛中。

散了发髻的三千青丝如瀑秀美，如水般柔柔垂在少女肩头，黑亮如绸，衬的那张绝美娇颜愈发瑰丽惊鸿。

男人的呼吸一窒，棕色的冷瞳浮起了惊艳，他似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心房在剧烈跃动，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叫嚣。

“为什么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