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却带着刻意的生疏——记忆中的他,性情偏冷,总是有意无意地与他人保持一定的距离,然而,那个“他人”从来就不包括我。
“墨台夫人。”殷徐徐施礼,之后垂眸直立,冷冷淡淡的。
我迟疑了一下,轻声问道:“你……听说门派的事了?”
“是。”殷不疾不徐地问道:“墨台夫人,我来此处只为向您请教一个问题,我的师父……她的尸骨是否已入土为安?”
我沉默了,伸手抚上平滑而冰冷的石桌,忽然有些恍惚,脑海中闪过以前在门派的日子,许多人许多事,有好的,有不好的,现在都成了回忆,也永远成了回忆。
世间的事,无法尽如人意。我啊,曾经好想把殷带在身边,真心实意地待他,尽管我分不清内心的冲动是为了情爱还是为了报恩,但我就是心疼他。然而,现如今……
“殷,你恨我吗?药光惨死,曝尸多日方才入殓,坟头无碑无铭,至于掌门之位,自有人冒名顶替,整个门派揉捏在外人的股掌之中,数千弟子的命运仅仅由掌权者的喜恶决定——这一切,我全看在了眼里,也许我有能力改变什么,可我选择了冷眼旁观。”
表达是门艺术,修辞注重手法,花言巧语并非难事,但我就是如此直白地对殷道出事实,令人恶心的事实。我一直清楚药光对自幼离家的殷而言,是难以取代的存在,亦师亦母,正因为他投入了感情,所以会伤心会痛苦会……怨恨。
殷没有出声,甚至连眼都未抬,我暗叹一口气,平静地说道:“我找你来是想同你说,来年开春,我就要离开皇都了,此次一别,恐怕今生难再相见,你……”你愿意跟我一块儿走吗——这句话在喉口上下滚动了半天,终是不敢唐突,最后只能无力地说道:“你好好保重。”
“生死门”的事,我只能不痛不痒地说句抱歉,也许,我早就该从殷的生命中消失——请相信,我真的无意伤害他。
我站起身,没事找事地掸了掸衣上的雪痕,打算故作潇洒地离去,不经意瞄到殷抬起了脸,眸深如黑潭,但他没给我太多探究的时间,突兀地阖上了双眸,口中低语:
“我不恨你,真的不恨,可是,我……我们回不去,怎么办,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啊!”
我清楚地看到,晶莹的珠泪自殷光洁的颊面滑落,消殒在颈领间,一滴、两滴……如断了线的珍珠,我直觉上前,但只动了一步,就滞住了——可笑啊,不断伤害殷的我,有什么资格为他拭泪?!
我深吸一口气,随即没心没肺地笑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哭?回不去就不回去呗,你好好向前走,不要再回头了。”
想了想,我从袖筒中抖出慈恩师太的药方——可惜今晚淑皇子没来墨台府,只能请殷代为转交了。正欲迈步,又望了眼犹紧闭瞳眸的殷,纵然心中不舍,我还是掏出了逐渐泛凉的松香怀炉,摩挲再三,最后压放在了纸面上。
向前走,其实是一件十分简单的事,与殷擦肩而过时,我也未停步,径直往前,不回头,不去看,不去想……
拐过数道弯,绕过几堵墙,我终于忍不住咒骂出声:“该死的药光,该死的‘生死门’,该死的……毒玄!”
一个几不可闻的冷哼从我身后冒出,我倏然旋身,却什么都未捕捉到,遂直接归咎为心神大乱而产生的幻听,也不放在心上,继续一路咒骂着走回天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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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申时已过,皇太君与皇贵君刚被迎了进来。我并不着急入席,特意留在大厅跟几位面善的大人喝了一轮酒,磨蹭够了,方才不紧不慢地步进里厅。
厅内挂起整排整排的丝料檀灯,空气中弥漫着粉腻酥融的胭脂味儿。我进去的时候,戏台上的名伶正咿咿呀呀拖着长腔——据说皇太君不喜看武戏,就好看曲折感人的结缘戏。
随意扫一眼,前后不过十来张方桌,依不同的看戏角度而参差摆放,最前排那桌的主位自然留给了皇太君,与他比肩而坐的是墨台妖孽,两人似乎在争执什么;两旁的侧位分别坐着墨台皇贵君与墨台遥。次排中间那桌是恭王女与冉燮絮,周围是诸位阁老,而随行的亲眷则被安排在了最后。
一名侍从将我领到墨台槐那桌,与墨台柳及他的妻主傅余氏相向而坐。断断续续地上了四五道主菜后,我才见殷从外面进来,他面无表情,甚至带了些许麻木,难以读出喜怒,入座后只是一径对着碗筷发呆,没有别的动作——
“夫人,主子唤您过去。”我正伸长脖颈观察殷,夏枫冷不丁地出现在我的背后。
台上一男一女两戏子在很卖力地抢一个破包袱……好吧,姑且管那叫依依不舍、深情离别——戏文讲的是妻主即将远行,夫侍送她至小渡口,临别前紧紧抓住妻主的行囊,不愿她太快离去。
粗鄙如我,自然看不出抢包袱有什么好玩的,偏偏皇太君看得津津有味,彻底无视向他行礼敬酒的我。
“妻主,你刚才去哪儿了?我让春莲到处寻你来着。”墨台妖孽接过我手中的酒盏,及时化解了我的尴尬。
“我在外面跟南郭大人她们喝酒呢。”我早已备好了说辞。
“我以为妻主不会想再见到南郭氏或左丘氏的人。”墨台妖孽微讶。
“我刚听说南郭府君自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