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都忍不了。
他上到地面,花萼里不见了,视野之内几乎没一座完整的房子。全部都是废墟,废墟,巨大的脚印坑里盛着黑红的血,凝结了像是果冻。
微生在哪?他左看右看,看到左边百步外有个人蹲着在刨土,走进一看正是他。
他刨出来一口井,他抬头看到苍斗山,声音嘶哑:“快来帮忙,打点水。”
苍斗山帮他把井里清水冻结成冰,直接抽上来,再化成水。微生端着水一路小跑来到一个靠在废墟上的人,那人看装束好像一个年轻的普通官兵,满身尘土,脸庞血迹斑斑。
“水来了水来了。”水碗凑近官兵嘴边,水面荡起涟漪,弥漫开丝丝血色。
年轻官兵重重喘着气,低头喝了一口,脖颈处的伤口突然迸开,涓涓流出血来,而他仿佛根本没察觉到伤口,渴极了,很快喝光了碗里的水,一喝完,他低下头,断气了。
微生愣了半晌,起身把碗一丢:“得,还好,没做渴死鬼。”
他背对着苍斗山,一脚踢飞了一块碎砖头。
万籁俱寂。
没有任何声音。
“咱们那点家当都带上来了吗?”
“没,还在下面。”
“拿了走吧。”
大靖王朝皋乐十二年,西北起变。叛军短短半月,一路东进,连破三十四城,所经之处,屠戮一空。叛军于宁上府与官军苦战五天五夜,死伤计万,官兵惨胜叛军,宁上府化为白地。
叛军攻入宁上府的时候,苍斗山和微生就在远处高地上看,亲眼看到了那些将花萼里踏成废墟的巨兽,仿佛是一堆丑陋的肉块堆砌而成,凶恶可怖到了极点。高大的城墙在它们面前也不过是叠几个罗汉的事。
宁上府是大靖王朝的粮仓,储存了几百万斤粮食,还有专通王京的快速驿道。叛军一旦攻下这里,粮食解决了,王京的大门也敞开了。
作为军事重镇,防守能力自然是一流,硬生生跟庞大的叛军打了五昼夜才告破。
黄老板,青禾夫人,还有那些在宴会上言笑晏晏的贵妇,腰缠万贯的香草商,都躲在城内。此刻叛军洪水般冲进宁上府,文缙郡的惨剧即将重演。微生忽然说:“我忘跟你说了一件事。”
“哦?”
“你还记得我们去永兴乡那条船上发生的事吗?”
苍斗山马上想起了那个穿着黑袍的瘦男人,浑身不舒服:“怎么了?”
“那个人就是黄老板当时请的供奉。”微生至今想起来仍觉得不舒服,“是他让供奉过来抢人,不过供奉大哥觉得这样抢人有些恶心,故意放咱们走了。”
“那他之后主动找上门来……”苍斗山脸色唰的一下白了。
“供奉大哥被黄老流氓解聘了,顶上来的就是杜良工。”微生望望遍地狼烟的宁上府,冷笑道:“现在他们应该在里面等死吧,可惜没法进去趁火打劫一把。”
苍斗山反而觉得不忍起来,毕竟青禾夫人为壶仙居崛起出过一把力,没有她带头壶仙居的生意做不起来。
“还有些事情我没跟你说,一星阁的事,青禾夫人也有参与,她和黄老流氓都是老相识,一丘之貉。”
“……”苍斗山打消了之前那个念头。
还有很多恶心事……算了,没有必要知道。
从宁上府到王京的路还算好走,就是太漫长。
风雪交加。
一路上因战乱逃离家乡的难民越来越多,寒风一夜过去,路上都是冰雕。难民喝雪水,刨开土壤,寻找休憩在土下的根须挖出来果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