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君翊表面上赞同地连连点头,心里却暗暗失笑,这御花园的莲花,都是观赏的,就算结了莲蓬,又有谁敢去摘莲子呢?当然,吴君翊若是吩咐下去了,管他哪儿的莲子,都能吃到。可他也不好尝那一口新鲜。
就如同这御花园。园子里一草一木都是他的父皇当年亲手设计的,可是到了他这儿,就真成了个只是用来居住的地方,景致再好,于他又有什么干系呢,不过是过眼云烟。非得这样有人陪在身边,与他漫无目的地散步,才能品出“柿树绿阴合,王家庭院宽。”
但沈瑜这话,却让他暗暗记在心间,也许今年真的可以尝一尝御花园的莲子如何。
吴君翊太久没有活动筋骨,走着走着跃跃欲试道:“我还没见识过你骑射功夫呢,我们可以比试一二。”
宫中有小型的校场,是当初他和楚王学武用的。沈瑜闻言,扶着他胳膊的手暗自用力,掐了他一把,才轻轻巧巧地笑道:“我比不过你,你还是好好养伤吧。”
吴君翊被他警告这一下,却不知悔改,继续这个话题追问道:“说起来,你是从何处习得骑射的”
“是舅舅教的。”沈瑜轻描淡写。
然而吴君翊反应极快,“舅舅”吴君翊记得沈瑜这个舅舅,明明出身书香世家,却投军了,如今已经做到了安抚使,算是干出了一番名堂。
而吴君翊也还记得,自己惦记着宋家的原因。“你那表妹呢”
“啊?”沈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愣地应了一声。
“你那宋家表妹。”吴君翊停下了脚步。他说这句话的语气,几乎是阴测测的了。
而沈瑜也终于缓过来,懂了吴君翊的意思。他轻轻拍了一下吴君翊的肩膀,哭笑不得地说:“娇娘已经有了婚约,你快别说闲话败坏女儿家名声。”
在沈穆回绝了两家联姻的打算后,吴君翊与宋鸿仍常有来往,但是涉及到婚事,对方心中难免有一根刺。好在沈瑜也一直未娶妻。宋子溪调回京中后,很快给宋娇定了一门四角俱全的亲事,两家人放下了芥蒂,倒是比从前更和睦了。
吴君翊也知道沈瑜这样的正人君子,断然不会对并无婚约的表妹有什么绮思,但他还是傲慢地哼了一声,掉转头往反向走去,“等我伤好了,带你打马球,让你见识见识。”
“好好。”沈瑜只要哄着这位不乱吃飞醋,就万事大吉了。“走吧,到了用膳的时候了。”
吴君翊守孝不能吃肉,御医为给他滋补,交代御膳房,一日三餐尽是牛乳、豆类、蛋羹,不是八宝粥就是八宝饭,长期如此,他早就厌烦了这样被所有人小心翼翼呵护的生活。
而沈瑜常常与他同桌用餐,都觉得眼睛受罪。
奇怪的是,沈瑜自己完全不挑吃食,不管是什么都能面不改色地吃下去。可看着吴君翊用膳时痛苦不已的表情,竟也觉得难以忍受了。
六月,伤满三个月后,吴君翊终于被御医宣布痊愈,可以运动。不过这个运动强度,御医没有明说。吴君翊便逮住这空子,卯足了心思要好好舒展舒展筋骨,打一场马球。
打马球,又名击鞠,是骑在马背上用长柄球槌拍击木球。这本是西域传来的游戏,经由使节渐渐流传至中原皇宫。昔日太= 祖时,曾在宫中打马球,因而有司还专门制定了相关器具与仪式。只因建宁帝不喜动,才渐渐搁置了。
后来吴君翊学骑马,打马球对骑马与准头要求都很高,所以邓先曾组织他与楚王带人打球,才重新恢复宫中的仪式。只不过他继位以来,鲜有好兴致,也就一直没有机会再来一次了。
如今正是时候。
吴君翊专挑了一日休沐,令人预备下东西。一间宫殿专门被清空,竖木质球门于东西两面,有两个卫兵手持小红旗来唱酬计分。廊中则放有五面大鼓,还有预备的教坊奏乐。
台阶下面,还有手持武器的卫兵,负责维持秩序。
吴君翊骑马而出,教坊唱凉州曲。预备一同打球的卫兵一同上前相迎,以他为首的一队着紫衣,沈瑜那一队则着黄衣。吴君翊跳下马,朝沈瑜伸出手,沈瑜带卫兵拜倒行礼,礼毕后方才上马。
为免马尾拂面遮蔽视线,这些马马尾都已打结。
吴君翊先教沈瑜规则,沈瑜弓马娴熟,记忆过人,只听一遍便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有众人在侧,两人也不好过于亲近,吴君翊拦着沈瑜的胳膊教他挥棒,趁机捏了捏他的手背。沈瑜回以无奈一笑。
之后才是正式的游戏。参与马球的卫兵骑马自两厢入,在西厢序次站立。接着吴君翊成马停在西南角,李起扬声道:“御朋打东门。”
沈瑜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吴君翊抬手,礼乐齐奏,那木制红色漆球便猛然飞起,精准地命中东门。接着鼓乐声停,吴君翊回马,跟随的使臣奉酒。
吴君翊赐酒,沈瑜也接过酒杯,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一触即分,各自饮尽,再次上马。
吴君翊第二次击球命中,接着才是卫兵们表现的时候。球门两旁插有二十面绣旗,每中一球即得一面,多者为胜。
在皇帝面前,这些威名卯足了精神,各个驰马争击,鼓声渐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