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和突然一放筷子,“父亲慢用,儿子喝酒有些上头了,先告辞。”他的妻子吴氏也一愣,匆忙追上丈夫。
这边沈家人一同吃着简陋的乔迁宴,那厢吴君翊独自对着一桌珍馐美宴皱眉。
“殿下……可是用不惯?”伺候他的小太监李起觑着他的脸色,怯生生地问。
“这些全是份例?”吴君翊挺直了身,硬邦邦地问道。
他方才细数了,菜汤约有三十余种,如酒醋白腰子,三鲜笋炒鹌鹑,土步辣羹……用料也十分浪费,羊头签只取两翼,土步鱼只取两腮。更不要提内府酒樽宝器镶金嵌玉,奢华无度。
李起仍没反应过来问题出在哪儿,“殿下放心,绝没有超过太子份例……何况殿下方才回京,即便略有逾距陛下想必也不会说什么。”
吴君翊烦躁地丢下乌木镶银筷子。从前他也是这么过来的,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是在吃过生肉和菜根以后,再看这些他动不了几筷就要浪费的珍贵食材,他无论如何都忍受不了。
其实他本以为父皇会有所改观,毕竟如今内乱未平,外有东西鲜卑,故土尚未收复,可是如今宫殿还在扩建……
他出神地想了一会,饭也不吃了。“研墨,孤要写一封奏折。”
作者有话要说:
补上昨晚的,今晚正常更新
第10章 第 10 章
“臣尝闻,小民艰食,或有携妻子赴井同死者;或有聚众强籴而相杀伤者;或有逢县尉而持刃拒抗,致宪司传以为贼,而出兵掩补者。”
“……人不率,则不从;身不先,则不信。陛下若能躬服至俭,风示四方,衣服醪膳,无溢旧规,请自乘舆始;锦彩珠玉,不得枉费,请自后宫始,然后天地响应。”
早朝之上,一封折子突然掀起了风云。
劝谏的折子每天都是一大叠送上去,再原封不动退回来。这次掀起风暴原因无他,只是因为起草的正是刚刚册立的太子殿下。
这封奏折写得言辞凿凿,情深义重,怎么看都不是出自养在深宫的小皇子之手。然而这位殿下刚刚回宫,既没有指定老师,也没有亲信官员,若说是代笔,也得是出自他自己的意愿。
不久内宫中又传出消息,太子殿下用膳时觉得太过奢华,命内务府裁减自己的份例,省下的银钱可归于国库。
这一下把风波推到了最高点。百官内心都有些激动,这位太子年龄虽小,却与他兄长相似,颇有明君之相。
不管是作秀也好,收买名声也罢,有这份心,能让百姓受益,才是最重要的。
建宁帝虚虚地倚着龙椅,双目放空凝视远方,群臣的喧嚣仿佛都没有进入他的耳朵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吴君翊虽已正式册立太子,却因年龄尚小,没有出现在早朝,离皇帝最近的,正是百官之首,官居一品长达十余年的贾盛德,贾丞相。
贾盛德见建宁帝似有倦色,起身向前,终止了百官的争论,“陛下以为如何?”他问得模糊,既可理解为对这封奏折的看法,也可以说,是在问对太子上书这一行为的看法。
建宁帝被他惊醒一样抬头,含糊道:“嗯,不错。”
贾盛德还没什么,他身后不少官员们脸上略有失望。本以为,太子此举会触动皇帝逆鳞的。没想到这样含糊其辞的回答,明摆着是不想发作。
“那陛下以为该如何办?”贾盛德不动声色地追问。
猜忌和地方不是一时片刻产生的,太子还小,他们还有的是时间。
“太子有心了,就按他说的办吧。朕与后宫、太子,每餐份例折半。”建宁帝不痛不痒地回答,“诸位大人觉得呢?”
建宁帝的后宫,人不算多,从北边一路带回来的,位分最高的德妃,是建宁帝在王府的老人,圣宠不再,又无儿女,不过是因家世显赫被尊崇。她也一贯性格柔弱,从不主动表态。许昭仪是端仁太子生母,又与如今的太子殿下有几分恩情,母以子贵,倒还得皇帝尊重。往下几个美人才人,虽受宠,却地位卑微,至于新入宫的御女采女,就更不值一提了。如此说来,后宫之内,却没有敢于太子唱反调的人。
大臣们一开始都把重点放在了太子进谏上,却忽略了奏折的最后几句:请自后宫始,然后天地响应。
天地响应,第一步该是谁响应?
贾盛德的眼皮也跳了跳,然后迅速地、稳重地回答:“臣等必会效仿陛下与殿下,简衣缩食,心牵百姓。”
建宁帝满意地笑了。“太子体察民情,有功,赏新得的字帖、画轴各二。”
高总管高声传旨,将太子的功德传颂宫城。
“如何?”吴君翊指尖拂过书页,心思却已经乱了。
皇帝还没有给他指先生,他便自己从文渊阁取出书本翻阅,除了经书,大部分都是前朝的史书。越看,他越觉心惊肉跳。如今大齐内忧外患,民不聊生,与史书上亡国之前的记载如出一辙。难道真的到了这样的地步?皇兄从前忧愁的眉头,与父皇争论的场景依稀可见,吴君翊的心,一时仿佛浸在冰桶里。
李起满脸堆笑,“殿下说的,岂有不成的?陛下一口就应了,还夸赞了您体察民情,等会赏赐的人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