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
凝实外放的内力气劲,再一次轰然炸响。
……
刑堂,地下死牢。
乌黑的铁栅栏将牢室与幽暗的甬道隔开,昔日被尊称为教主夫人的女人坐在里面,面朝壁,背朝门。
林晚霞眉目低垂,正以指为梳,仔细地挽着自己的头发。
她身处死牢之内,却如坐于她的潇湘宫之内。她把自背脊自脖颈一线都挺得笔直,矜傲不减,优雅不减。
直到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弥散开杀意;直到那粗锁链被人一把扯断,那铁栅栏被人一掌轰开。
当那断裂的铁片飞溅在林晚霞的身旁时,这个女人刚咬破了自己的食指,将血细致地涂抹在憔悴干裂的唇上,像是在涂红艳艳的唇脂。
“你终于来了。”
一声叹息,林晚霞终于转过头来。她抿唇优雅地微微笑,“我在这里隐隐听见外头的声音,就知道你是要来见我的。”
叮当一声,制式特殊的银针落在地牢之内。
云孤雁站在牢门之外,虽然那里如今已经没有了“门”。
这对相识近三十年,相伴二十余载的夫妻,置身于最深的黑暗之中,一站一坐,不过数步之遥。
老教主沙哑地问:“这是你的?”
林晚霞眉眼弯弯地笑道:“是啊。”
她轻叹:“这是我为你……为了你,亲手做的啊。”
云孤雁又问:“阿彩是你害的”
林晚霞仍是笑着,涂了血的唇刺眼至极:“是啊。”
下一刻她头皮剧痛。云孤雁扯着林晚霞的头发将她拖了出来,他手臂上肌肉与筋脉挣起跳动,揪着她的头就往地上砸去。
一下又一下,云孤雁没有说话,没有使内力,仿佛是单纯的发泄狂虐。地牢内轰然巨响连绵不断,血腥之气越来越重。
没片刻,林晚霞就已满脸是血,连鼻骨都折断了。可她却咯咯笑出了声来,那笑声在地牢内阴森如鬼地回响,令人毛骨发寒。
她似乎也疯魔了,变得与她名义上的夫君一样地疯。她竟把手一扬,指着云孤雁笑道:
“呵……呵呵呵……云孤雁,你好蠢呐!你口口声声最爱蓝宁彩,可你最爱的女人死了,你却把另一个杀她的女人迎娶进门!在床上抱过她!和她生孩子!白养她二十多年!”
“什么烛阴教老教主,什么武功天下第一!你是这世上最蠢的蠢人,最可怜的可怜人----”
云孤雁脸色铁青,双目暴凸。他张口欲言,却浑身巨颤,噗地一口血喷洒出来,双腿发软地跪跌在地上!
他不肯在林晚霞面前如此狼狈,欲站起,心腔却骤然如刀剜火烙般剧痛。
……不是的,不该是这样的。
气急攻心之下,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洒在地上,与地牢的甬道里那些冲洗不掉的陈年血印凝成的暗迹叠在一起。
云孤雁面如金纸,眼神散乱,凌乱地喘息着站不起身来。
蓝宁彩之死,当年他并不是没有全力调查过。第一个怀疑上的,就是婚约被毁的玉林堂,林晚霞。
可是信堂调查来的结果却令人意外。
自他毁弃婚约之后,玉林堂内部并非没有蠢蠢欲动的声音。是这个小小姐站出来,那时的林晚霞年纪还小,紫裙环髻,艳丽娇美,骄傲得像一只孔雀。
她也曾叉着腰公开站在玉林堂的议事厅里,是最顽劣叛逆的女孩儿模样。她说她不容许玉林堂任何一人对蓝宁彩下手,她说她不屑以这等下作手段对付一个没有武功的平凡琴女。
玉林堂没有对蓝宁彩动手。
然而后来,蓝宁彩还是死了。
那时的云孤雁心如死灰,拒不续弦,可小少主身中逢春生,注定命将不久。一年后,教内的反对之声终于压不住。云孤雁倒是甘愿就此追随他的阿彩去了,任烛阴教如何作乱也与他无关;可他还有流儿,这个蓝宁彩拼死诞下的,天生带了逢春生奇毒的孩子……他要他与阿彩的血脉活下去。
最终,玉林堂提出重修那被毁弃的婚约时,他也便麻木地就此应下了。
……可最后,不该是这样的真相。
血沿着云孤雁的下巴淌下来,他浑身颤抖着,他将双手伸向林晚霞的脖子,那凶戾憎恶的眼神恨不能将林晚霞扒皮抽筋,恨不能嚼其肉饮其血。
“云孤雁,你杀了我吧。”林晚霞无所动容。生无欢,死无悲,她早已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黑暗中,她弯着眼角抬起手,状似亲昵地点了点眼前的男人的胸膛,轻喃道,“你我之间,就应该这样了结。”
手指已经贴上了脆弱而柔软的脖颈。
可就在下一个刹那,云孤雁眼神骤变。
锋芒逼人的剑气破空而来,暗金长剑撕裂黑暗,直往云孤雁的后心刺去。老教主冷哼一声收手回身,面不改色地将双掌如铁钳般一合,那势不可挡的剑身竟被他生生止在了手中!
是披星。
关无绝正遥遥站在死牢的入口,他步伐不紧不慢地走下来,不远不近地站定。并不动作,也不言语。
这地方实在太暗了,哪怕云孤雁眯起眼睛,也看不清护法脸上的表情,更不晓得这人所思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