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吉普车失去了我的方向,它在我前面不停的打着转找我,它没有想到我会躲起
来,所以它绕了几圈又往前面加速追去。
我沿着沙地跑了几步,吉普车真的开走了,我不放心怕它开回来,又爬到沙堆顶上去张
望,吉普车的灯光终于完全在远处消失了。
我滑下山回列车里去,发觉全身都是冷汗,眼前一波一波的黑影子涌上来,人好似要呕
吐似的。我又爬出车子,躺在地上给自己冻醒,我绝不能瘫下来,荷西还留在沼泽里。
又等了几分钟,我已完全镇静下来了。看看天空,大熊星座很明亮,像一把水杓似的挂
在天上,小熊星在它下面,好似一颗颗指路的钻石,迷宫山在夜间反而比日正当中时容易辨
认方向。
我在想,我往西走可以出迷宫,出了迷宫再往北走一百二十里左右,应该可以碰到检查
站,我去求救,再带了人回来,那样再快也不会在今夜,那么荷西——他——我用手捂住了
脸不能再想下去。
我在附近站了一下,除了沙以外没有东西可以给我做指路的记号,但是记号在这儿一定
要留下来,明天清早可以回来找。
我被冻得全身剧痛,只好又跑回到车里去。无意中我看见车子的后座,那块座垫是可以
整个拆下来的啊,我马上去开工具箱,拿出起子来拆螺丝钉,一面双手用力拉座垫,居然被
我拆下来了。
我将这块座垫拖出来,丢在沙地上,这样明天回来好找一点。我上车将车灯打开来,预
备往检查站的方向开去,心里一直控制着自己,不要感情用事,开回去看荷西不如找人来救
他,我不是丢下了他。
车灯照着沙地上被我丢在一旁的大黑座垫,我已经发动车子了。
这时我像被针刺了一下,跳了起来,车垫那么大一块,又是平的,它应该不会沉下去。
我兴奋得全身发抖,赶快又下去捡车垫,仍然将它丢进后座。掉转车头往泥沼的方向开去。
为了怕迷路,我慢慢的沿着自己的车印子开,这样又绕了很多路,有时又完全找不到车
印,等到再开回到沼泽边时,我不敢将车子太靠近,只有将车灯对着它照去。泥沼静静的躺
在黑暗中,就如先前一样,偶尔冒些泡泡,泥上寂静一片,我看不见荷西,也没有那块突出
来的石头。“荷西,荷西——”我推开车门沿着泥沼跑去,口里高叫着他的名字。但是荷西
真的不见了。我一面抖着一面像疯子一样上下沿着泥沼的边缘跑着,狂喊着。
荷西死了,一定是死了,恐怖的回声在心里击打着我。我几乎肯定泥沼已经将他吞噬掉
了。这种恐惧令人要疯狂起来。我逃回到车里去,伏在驾驶盘上抖得像风里的一片落叶。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有很微弱的声音在叫我——“三毛——三毛——”我慌张的抬起
头来找,黑暗中我看不到什么,打开车灯,将车子开动了一点点,又听清楚了,是荷西在叫
我。我将车开了快一分钟,荷西被车灯照到了,他还是在那块石头边,但是我停错了地方,
害得空吓一场。“荷西,撑一下,我马上拉你出来。”
他双手抱住石块,头枕在手臂里,在车灯下一动也不动。
我将车垫拉出来,半拖半抱的往泥沼跑下来,跑到湿泥缠我小腿的地方,才将这一大块
后车座垫用力丢出去,它浮在泥上没有沉下去。
“备胎!”我对自己说,又将备胎由车盖子下拖出来。跑到泥沼边,踏在车垫上,再将
备胎丢进稀泥里,这样我跟荷西的距离又近了。
冷,像几百只小刀子一样的刺着我,应该还不到零度,我却被冻得快要倒下去了。我不
能停,我有许多事要赶快做,我不能缩在车里。
我用千斤顶将车子右边摇起来,开始拆前轮胎。快,快,我一直催自己,在我手脚还能
动以前,我要将荷西拉出来。
下了前胎,又去拆后胎,这些工作我平日从来没有那么快做好过,但是这一次只有几分
钟全拆下来了。我看看荷西,他始终动也不动的僵在那儿。
“荷西,荷西。”我丢一块手掌大的小石块去打他,要他醒,他已经不行了。
我抱着拆下的轮胎跑下坡,跳过浮着的车垫,备胎,将手中的前胎也丢在泥里,这样又
来回跑了一次,三个车胎和一个座垫都浮在稀泥上了。
我分开脚站在最后一个轮胎上,荷西和我还是有一段距离,他的眼神很悲哀的望着我。
“我的衣服!”我想起来,我穿的是长到地的布衣服,裙子是大圆裙。我再快速跑回车
内,将衣服从头上脱下来,用刀割成四条宽布带子,打好结,再将一把老虎钳绑在布带前
面,抱着这一大堆带子,我飞快跑到泥沼的轮胎上去。“荷西,喂,我丢过来了,你抓
好。”我叫荷西注意,布带在手中慢慢被我打转。一点一点放远,它还没有跌下去,就被荷
西抓住了。
他的手一抓住我这边的带子,我突然松了口气,跌坐在轮胎上哭了起来,这时冷也知道
了。饿也知道了,惊慌却已过去。
哭了几声,想起荷西,又赶快拉他,但是人一松懈,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