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周江尾随着他。
「我想去坐那个。」
天色已近黄昏,深红的晚霞和湛蓝的暮色在天地间交战。周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目光越过川流不息的街道,投向远方。
巨大的蓝色光环,如梦如幻,浮在泰晤士河上,是伦敦眼。
观赏夜景,那里是一绝。
周江觉得,他还挺浪漫,嘴上却说,「你几岁?」
年纪大了,就不能坐摩天轮了?
温文把拇指尖塞进嘴角,像是含奶嘴,眼睛眨巴,「三岁。」装嫩装得脸不红,心不跳,整个一无赖。
未成年需要家长陪同,没办法,周江陪他去。
八点半,最后一趟,游人寥寥。足以容纳十五人左右的卵形乘坐舱里,只有他们和一对异国情侣。小情侣彼此依偎,站在舷边,喁喁私语,他们远离对方,站在另外一边。
摇臂带着乘坐舱渐渐升入夜空。舱室是全封闭的,但仍然可以感受到风的力量。风急速穿过单薄的钢筋建筑,让人有种错觉,整座摩天轮正在瑟瑟发抖。
脚下离地百米。泰晤士河看起来像条黑色缎带,沿岸的灯光倒映水中,是点缀其上的宝石。
夜空中有星光,但尘世间星光更盛。
周江喜欢脚踏实地的感觉。悬在高处,总让他忐忑不安。但是温文,他来到世界上似乎就是为了寻找刺激。随着高度的攀升,他的表情越来越明亮。
触顶之时,温文突然缓缓开口,眼睛还望着窗外,「江哥,我以前不相信神仙,可是遇见你之后,我有点相信了。」他又想起老家的橘子树,舅奶奶从小就告诉他,那颗橘子树已经成仙,神仙宽袍广袖,俊美无匹,只在橘花烂漫时现身。
周江笑了,「你这马屁拍得有点夸张。」
温文的意思不是说他是橘花仙。
他小时候在村里处处受排挤,大家都不愿意跟他玩。温文每次心里难过,就跑得远远的,到江滩上,向长江倾诉,久而久之,成了习惯。可是他说了很多,长江涛声依旧,也不知道听见了没有。
那天,他接过周江的名片,看到他的名字,忽如其来,想起了在最孤独的时候陪伴自己的江水。再看眼前的男人,恰如悠远深沉,包容一切的长江。那声江哥,实是真情流露。
或许是因为这样,他才会放心大胆的在周江面前卸下防备。
如此的相遇,难道不像是天神安排,冥冥注定?
周江望着他的侧脸,听他自言自语般的叙述,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温文的姻缘总是难以修成正果。他的女朋友们,都只看到他表面的强硬,理所当然的在他翅膀下寻求庇护,但实际上,温文有颗脆弱的心,虽然时光的沙丘将过去掩埋,但其下的却伤口从未愈合。他也是需要被呵护的。
周江胸中阵阵热暖,又阵阵酸楚,不由自主,抬手按住他肩膀。
温文转过头,冲他浅浅的笑,仿佛默许。
周江愿意做呵护他的那个人,只要一个契机,或许他们就能够,就能够……
观光舱回到地面。
第二阶段不是那么好过。
周江说,「本来有那么几条规则,但先不告诉你,免得制约了你的创造力。」
他坐在衣帽间的下沉式沙发里,抽雪茄,叫温文自己搭配。
环顾四周,温文觉得他纯属作茧自缚。
昨天干嘛买那么多?钱烧得慌?
周江观赏了一出精彩纷呈的走秀。
温文眼光挺杂,黑、白、蓝、红……条纹、格子、刺绣、印花……棉毛、丝绸、缎面、亚麻……什么都来。
试穿的过程中,周江循序渐进的将讲究告诉他。
美感虽然可以训练,但大部分是一种直觉。温文天生就有敏锐的美感。一经点拨,很快上道。
九点钟,他已整装待发,准备投入新的一天。
周江看着他身着黑色条纹套装,站在巨幅穿衣镜面前臭美,首次觉得,原来帅可以杀人,他的心就被干净利落的秒杀了。
但是,周江是个完美主义者,温文的造型在他眼里还有那么一丁点瑕疵。
周江起身,向他走去,顺手抽了条领带。
「我弟这么骚包的人,红色更适合。」
他解下温文原来那条,任其滑落,双臂绕到他脑后,圈住他的脖子,回到颈间,手法娴熟的打了个交叉结。
他们身高相仿,面对面站着,视线是平行的。
当周江给他系领带时,温文目不转睛的凝视他,目光好奇,带着探究,就像近距离观察印象派油画的笔触。
在他的目光之中,周江心猿意马,感觉自己是雷诺阿笔下的裸女,无处可藏。
领带终于系好了,周江退开来,打量自己的作品。
红与黑对比感强烈的搭配将温文身上的女性化特质转化为一种充满禁忌感的邪恶,他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英俊得张扬,尖锐,极具侵略性。就像qíng_sè小说里以玩弄人为乐的花花公子,让人明知道会受伤,仍然心甘情愿的向他敞开身体,臣服于他带来的欢乐。望着他,就像望进黑洞,不可抗拒的被吸入其中,抛进未知领域。那感觉令人恐惧。
周江有瞬间的迷茫,似乎他刚释放出了一个怪物。
看他发愣,温文开玩笑,「江哥,你不会喜欢上我了吧?」
据说,关注一个人的时间超过八秒钟,就可能爱上他。
温文刚露出微笑,邪恶感便分崩离析,他又恢复了那个调皮捣蛋的顽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