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狮童赤膊着上身,走到一边的一根木桩上,怔怔地坐下了。如此过得好一阵,他低声开口:“有没有……黑旗军的人啊?”
吹过的风声里,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阵可怕的沉默,王狮童也等了片刻,又道:“有没有华夏军的人?出来吧,我想跟你们谈谈。”
鬼王空洞的眼神扫过了所有人,如此又过了好一阵,血泊中的武丁嘲弄地笑了起来:“咳咳……你、你这个疯子,你……”
人群之中,尧显缓缓地踏出了一步,站在了王狮童的面前。
王狮童抬头看着他,尧显面颊消瘦、目光凝重,在对视之中没有多少的变化。
“原来是你啊……”
“华夏军方承业,我负责跟着你……恭喜鬼王,终于想通了。”
“我没有想通……”王狮童低喃了一句,“我终究是输了……”
“老师说,你只是溺水了。”
“……溺水……老师?”王狮童看着方承业,片刻,明白过来对方口中的老师到底是谁。此时鸟鸣正从天空中划过,他最后道:
“我有一个请求……”
天色阴霾,徐州城外,饿鬼们渐渐的往一个方向聚集了起来。
临时搭建起来的高台上,有人陆续地走了上去,这人群中,有辽东汉人李正的身影。有人大声地开始说话,过得一阵,一群人被手持刀兵的人们押了出来,要推在高台前杀光。
分而食之。
台上人的话没有说完,骚乱又从不同的方向过来了,有人冲上高台,有人从各个方向围拢,亦有人被砍倒在地上。巨大的混乱里,绝大多数的饿鬼们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那浸满鲜血的暗红色的大髦终于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野里,鬼王缓缓而来,走向了高台上的人们。
有人咆哮,有人嘶吼,有人试图煽动台下的人群做点什么。名叫陈大义的老人柱着拐杖,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从下方上来的王狮童经过了他的身边,过不多时,士兵将意欲逃跑的众人抓了起来,包括那外来的、辽东的汉人李正押在了高台的边缘。
李正试图说话,被旁边的士兵拿刀伸在嘴里,绞碎了舌头。
鬼王走过来,一个一个地砍下了跪在这里的作乱者们的人头。
他将人头拋向篝火,篝火熊熊地燃烧起来。
……
阴沉的天空下,“饿鬼”们的部队,终于开始分散了,他们一半开始绕过徐州城往南走,一部分跟随着他们唯一能依靠的“鬼王”,去往了最近的,有粮食的方向。
那是北方的,女真的军营。
时间又过去了几日,不知什么时候,延绵的军阵犹如一道长墙出现在“饿鬼”们的眼前,王狮童在人群里声嘶力竭地、大声地说话。终于,他们奋力地冲向对面那道几乎不可能逾越的长墙。
那浸着鲜血的、暗红色的大髦奔行在人群的最前方,汹涌的脚步声,犹如惊动整片大地的春雷,前方女真人的身影在视野中开始变得清晰,王狮童咽下了口水。
“好饿啊……”
春天已经到来。
整片大地之上仍旧是一片荒芜的死色。
“轰”的炮弹飞过来。
王狮童奔跑在人群里,炮弹将他高高的推向天空……
好饿啊……
……
很远的远方,女人的身影溶入了护送的队伍,踏上了南下的路程。
不知道在这样的路程中,她是否会向北方望向哪怕一眼。
“……我有一个请求,希望你们,能将她送去南边……”
“……希望你们,能够保证她的衣食,希望你们,能够为她寻觅一位夫婿……”
“……希望她能够在永远不会经历战乱的地方生活,希望她的夫婿能疼爱她,希望她儿孙满堂,希望在她老的时候,她的儿孙会孝顺她,希望她的脸上永远都能有笑容……”
“……希望她忘了我,希望她永远……永远也不会想起曾经的,这段噩梦……”
“……我希望她……”
……走向幸福。
……
不知什么地方,有眼泪和笑容在交汇。
他的身体飞起在天空中……
天佑五年,那是距今三十三年前的春天,孩子出生在真定以西一户富贵的人家当中。孩子的父母信佛,是十里八乡交口称赞的仁善之人,却是老来放得此一子。天佑六年周岁,父母带着他去庙中游玩,他坐在文殊菩萨的脚下不肯离开,庙中主持说他与佛有缘,乃菩萨坐下青狮下凡,而家人姓王,故名王狮童。
佛主慈悲,文殊菩萨更是智慧的象征,王狮童自幼聪慧,十七岁中了秀才,二十岁中了举人,父母虽然过世得早,但家中殷富,又有贤妻产下一名同样聪慧的儿子。
景翰十三年,女真南下,二十一岁的王狮童带领着附近的乡人百姓撤入山中,躲避兵祸,女真人撤兵后,虽然家宅被毁,但得到庇护的百姓却无一人横死,王狮童起出家中积蓄,借给附近农人恢复生计。
然而此后数年,天灾人祸终于接踵而至,年幼体弱的孩子在因战乱而起的瘟疫中死去了,妻子从此一蹶不振,王狮童守着妻子、照拂乡民,天灾到来时,他不再收租,甚至在此后为了十里八乡的流民散尽了家财,善良的妻子在不久之后终于伴随着伤心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