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里,周荻又陆陆续续说了很多,从他很小的时候,一直说到现在。到后来,关泽觉得为他难过和心疼的心情,都快有些承受不住了。
即便是因为去过周荻家,有了心理准备,但关泽还是没有想到,周荻其实是那样一个没有一点儿温情和关爱的环境之中长大的,没有一个人给过他依靠,哪怕是他的亲生母亲,也从来没有。
他的过去,造就了他的今日,他在愤怒之下无法自控,也是如此情有可原。关泽现在倒觉得,他保留着这一点儿愤怒才是正常的。
他并不是心有怨毒,而依然是那个小太阳。
只不过,偶尔,他也需要别人来温暖。
*
从咨询室出来的时候,周荻的脚步轻快多了,比起来之前,他现在看上去心情更好。
二人站在街边等出租车,周荻一直在靠近关泽,这一次关泽并没有刻意拉开和他的距离。
“邓医生真的很厉害啊。”周荻感慨地说,“原本……我也没有觉得我有什么毛病,但和邓医生一聊,好像就不自觉地把很多平时不会说的事情说了出来,这一说,居然觉得像是卸下了什么包袱,现在感觉很好。”
关泽看着他的眼睛,说:“是的,邓医生的确是很优秀的心理心理医生。”
周荻拉起关泽的一只手晃了晃,说:“不过也要谢谢关泽哥哥,如果不是你在的话,我可能也没办法那么放松。有些事情,是我自己都不想提的,因为你……才鼓起勇气说出来的。”
关泽慢慢收回自己的手,说:“说出来比闷在心里好。”
“是啊……而且最后,邓医生也说了,我没有太大的问题,他说了之后,我就觉得很放心。不过邓医生的建议,我还是觉得很有必要,以后我还会来做咨询的。但是……关泽哥哥,你还是像这次这样陪着我,好不好?”
“嗯,只要你好好的。”
关泽轻声回答,将少年的笑意全都装进眼里。
与此同时,邓昌华则站在咨询室的窗边,看着街边那对容貌出色的年轻人的亲密姿态。
因为今天关泽咨询者,因此他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那个少年身上。
少年看上去是个很简单的人,并且对这次的咨询相当配合,倾诉yù_wàng也十分强烈。这样的人,在经验丰富的心理医生面前,几乎是敞开来的状态。
邓昌华清楚地看到,因为复杂的家庭状况和童年缺少关爱,让这个孩子有些些许心理障碍。他戒备、暴躁,却又喜欢用乖巧的外表来掩盖自己的愤怒。
但这一切都不严重,这种程度的叛逆根本不算事,哪怕生活幸福的青春期孩子也可能这样。周荻的一切,都是如此地恰到好处。
愤怒和暴躁,都是点到为止,犯错之后的侥幸和后怕也不相上下,在咨询过程中,他的皱眉握拳等等小动作,看上去都在佐证这些恰到好处的情绪。
他绝不是逆来顺受的小绵羊,却也没有报复任何人的狠毒。
基于邓昌华所看的的一切,不管是用专业知识还是多年的经验对这个少年进行分析,都能得到这样一个结果。于是邓昌华传递给关泽和周荻的,也是这样的信息。
邓昌华也知道,关泽在听到周荻今天的陈述之后,会做出同样的判断。
但实际上,有一种难以捉摸、却又挥之不去的直觉在告诉邓昌华——这个少年,并没有他们看到的那么简单。
因为一切的“恰到好处”,都实在是太完美了,太精准了,完美得有些假。
邓昌华忍不住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他想,他看到的,会不会都是那个少年想让他看到的?那么少年的配合,也只是邓昌华自以为是的配合。他以为自己在引到少年袒露自己的心理状态,实际上是少年在引导他,问出少年想要回答的问题。
能够在咨询过程中反向引导心理医生的思维,要么是咨询者的专业知识远远超过心理医生,要么就是咨询者的智商很高,能够轻而易举地骗过一个经验丰富的心理医生。
邓昌华假设,周荻的状况是后者,他也绝不像是自己口中的“只是有些小聪明,要考京大也很勉强”。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邓昌华再结合之前的所见进行分析,那么得到了一个结论:周荻很可能有反社会型人格障碍,他自己也相当清楚他的问题所在,所以才完美地将自己的一切所有外在表现,都隐藏了起来。
这两个假设如果成立,那么这个看起来如此阳光的少年,就实在是太可怕了。
想着的时候,邓昌华看见楼下,周荻拉着关泽的手在晃悠,怎么看,那都只是个爱撒娇的小屁孩。
邓昌华略感疲惫地揉了下太阳穴,闭上眼睛再次陷入沉思。
他的确是担心关泽,但作为心理医生的职业道德却决定了他不能这样轻率地依据直觉做判断,也不能在周荻没有允许的状况下,将他这些判断告诉关泽。
他能做的,只是诚恳地建议周荻继续来做咨询,以便他继续观察周荻的状况。
等邓昌华睁眼,楼下的两个年轻人已经叫到了出租车,周荻很细心地帮关泽拉开了车门,并且用手掌抵在车顶,防止关泽的额头撞到车顶。
这一刻的细心和温柔,并不是装出来。
值得他费心装了这样一下午,并不是他真的想把这一切对自己说,他想倾诉的对象,其实是关泽。邓昌华想,至少他对阿泽,是没有任何恶意的,可以放心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