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的疼痛不复存在,浑身仿佛重新灌注了无穷的力气,拾刀红着眼向姜全冲去。
“阿有,不要……”
景澜双手艰难地撑住地面,方才姜全将他甩开,速度之快力量之大,他甚至连护住胎儿的动作都来不及做出。现下四肢麻木头晕目眩,唯有肚子的痛感清晰而强烈。肚子猛然紧缩,带着后腰一起钻心地痛,孩子拼命翻转着向下,好像要出来了……
咬紧下唇,下身已有湿润之感,是出血了,还是胎水破了?
孩子只有八个月,又受了撞击,即便能生下来恐怕也……何况他又怎能在此时此地生产?
从怀中摸出药瓶,师父他老人家说的……就是今日吗?
倒出药丸,颤抖的手掌上那红色的药丸似乎在警示着什么。然而想不了那么多了,此时要救孩子、救阿有,救自己,即便有后果,但凭他一人承担。
吞下药丸,片刻后腹痛果然缓解,甚至有些麻木,下身似乎也不再流出液体。他艰难坐好,腰腹双腿仍无力,但至少已能集中精神。
再看程有,那人因刺激杀红了眼,一时竟能跟姜全拼个平手。
绝佳的时机。
景澜一手护着肚子艰难膝行,缓缓靠近程有与姜全。
姜全经过血战一身血污十分煞人,而此时的程有亦不遑多让,头发凌乱,衣服上满是血迹。姜全尚有一身质地精良的铠甲,一件多年相随的利器神兵,程有却是一身布衣,没有任何防御,手中马刀也是随便捡了旁人落下的。
然而就是这样的他,一路杀入皇宫,力战开国“战神”,只为保护自己。
让这一切都结束吧,不允许他有任何损伤,不允许他成为自己失误的代价。
景澜靠在立柱后观察姜全,到底身受重伤筋疲力尽,又一时无法压制程有的气势,姜全的速度渐渐慢下来。
景澜右手放入袖中,屏气凝神,在姜全转身背对他的那个瞬间,扬手。
一条黑线冲姜全后颈飞去,刺入皮肉。
瞬间的冷意,姜全动作僵住,程有眼睁睁看着他面色猛然一变,接着双目圆瞪,面露恐惧,向后躺倒。双手挣扎着抬起,可只抬到空中,又坠了下去。
姜全猛咳起来,大片大片的黑血从口中喷出,转头穷凶极恶地看向景澜。
程有茫然失措,姜全……输了?快死了?
行波……行波要紧!
拔腿跑到立柱处抱住景澜,一看他身后蜿蜒的血迹,大惊,“行波你流血了?你……”
“没事,我吃了师父的药,如今尚好。”
“真的、真的没事?”
程有小心翼翼地抱着他,哪里都想检查,却哪里都不敢碰。
景澜点头,“真的没事。你的伤……”
“我也没事!”程有信誓旦旦,又一脸迷茫,“顺宁王他……”
景澜靠着程有起身,二人搀扶着向姜全走去。景澜道:“我曾跟沐风学过暗器,但使得少。今日为防万一藏了几枚袖箭,没想到真派上用场了。沐风说打颈后的穴位可使人立毙,我怕是练得不到家。但这样也好,留着给皇上审讯吧。”
程有找来绳子将姜全捆了,景澜又道:“待会儿除了沐风,别告诉旁人是我放的暗器,若有人问起,你别吭声,我来应答。”
程有先一愣,接着点头。他虽不知这是何意,但景澜的话他绝对听从。
景澜扶着肚子缓缓跪下,看着痛苦挣扎的姜全,漠然道:“王爷千岁还有何话说?”
“成王……败寇。”姜全瞪着景澜,艰难发声,“本王无怨无悔。但……”猛然伸手,似乎想揪住景澜,程有立刻警觉地护着景澜向后。姜全依旧狠狠盯着他,“告诉子褚,本王一生最错的事,便是信了他,死后做鬼……本王绝不会放过他。”
“若你真信师父,怎会有今日。”景澜冷笑,“将死之时,心心念念之人便是师父,说你恨他,我不信。”
“休提那妖人!”姜全双目充血,一脸青筋。
景澜垂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然而起身时已恢复了右丞相的端方严肃。
“阿有,取钥匙开门。”
宣政殿内门打开,禁军各卫的统领、兵部及其他相应司部的要员并薛沐风、刘喜等人前来,看到殿中被捆的姜全,又惊又疑。景澜肃然道:“叛王姜全藏身宣政殿欲刺杀圣上,因身受重伤,适才已被程有降服。禁军卫,开启殿内密道,恭迎圣上。”
一盏茶后,夏期在赵晟的搀扶下走出密道,众人跪迎。
“平身”二字尚未出口,夏期便因剧烈的腹痛而支持不住。辛辛苦苦隐藏了七个多月的肚子终于显露于众人面前。然而他已无暇顾忌龙颜的问题,滑胎的危险再次笼罩了他。
太医院全员出动,保胎的保胎,疗伤的疗伤。
景澜望着殿外天空最远处露出的一抹白光,那颗被掂起来起伏不定了半年多的心,终于放下了。正如程有方才问他的那句:今夜,能睡个安稳觉了吧?
今夜已然过去,晴朗的明日正在走来。
一切有惊无险,尽如人意。
只是……
景澜再次摸出怀里的药瓶,只希望一切能真的……尽如人意。
隐青山下,子褚真人站在熹微晨光中,远方的天空显出浓烈的红。
不久前,顺宁王二世子闭门焚火,将顺宁王府烧成了一片灰烬。那灰烬中,有开国的战功、王爵的荣耀、称霸的野心、落败的绝望,亦有对他的谩骂与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