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地说:“一点小伤,没事。”
穆康瞪着他:“小伤?我他妈一辈子都没受过这种伤。”
林衍笑着摇摇头,递给他叉子,又把盘子朝他推了推:“吃芒果。”
穆康没接,冷声说:“处理一下。”
“真的没事,都是些皮肉划伤。”林衍淡定地说,“总不能把手都包起来吧?这里天气闷热,包起来容易化脓。”
穆康烦躁到有点坐立不安,只能又看了看林衍的伤口,好半天才说:“对不起。”
林衍莫名其妙:“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穆康闷声说:“……让你经受这些。”
“和你有什么关系。”林衍把叉子强行塞给穆康,“吃芒果,很甜。”
时间已经到了中午一点多,两人吃完芒果,神出鬼没的女主人端上来两盘米饭和水果混合物,既没肉也没菜,吃起来发现居然连盐也没放。
林衍吃得津津有味,穆康吃得难以下咽。
“这他妈是什么玩意儿?”穆康头一次吃米饭吃得一嘴又甜又酸,“太难吃了。”
林衍小声解释说:“米饭已经是这里最高级的食物了。”
穆康忍着恶心拼命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含糊地说:“太艰苦了。”
林衍:“我还见过有人吃树叶。”
穆康:“……”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震惊地重复道:“树叶?”
林衍点点头,随口道:“上次绑我的人,就在我面前直接吃树叶。”
穆康扒饭的动作停了,心里忽然一突。
他转头瞪着林衍:“什么?”
林衍:“……”
“上次?”他沉声问,“绑你?谁绑你?”
“没什么。”林衍马上说,伸手就要去拿桌上的照片,“你看,这就是安娜和……”
穆康眼疾手快把照片抢过来,冷冷道:“说清楚。”
林衍不出声了,看都不看穆康,闷头扒饭。
穆康一把夺走了林衍手上的勺子。
林衍抬头看了穆康一眼,移开目光,淡淡地说:“之前我说过,这里大部分人都没工作。”
穆康看着他,慢慢皱起眉。
林衍注视着穆康手上的照片:“很多家庭都是靠……抢劫为生。”
穆康:“你被抓过不止一次?”
林衍承认道:“三四次。”
穆康一下子站了起来,把照片猛地拍到桌上,女主人在外面喊了一声,林衍忙大声对她说:“我们没事。”
穆康气得浑身发抖,来回走了几圈,忍了又忍忍无可忍,咬牙切齿地说:“林衍,你是不是有毛病?”
林衍着急地说:“你别生气。”
穆康:“我就说今天见着你的时候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原来是经验丰富啊。”
林衍:“我……”
穆康:“你什么你,圣母病重症患者吗?这里是有绝代佳人还是有远古宝藏啊值得你不停地以身犯险?”
林衍:“我每次都……”
“别他妈狡辩。”穆康愤怒地说,“你难道不知道危险?”
林衍没说话。
穆康盯着他,眼里仿佛有火,一字一句地说:“你知道,你他妈心知肚明这是玩儿命的事。”
林衍恳求地看着穆康:“对不起,你先坐下来,可以吗?”
那目光和七年前一样,清澈柔软,好像从未被生活的心不甘情不愿降服,妥帖地直戳穆康心尖。穆康像被扎了一针的气球似的火气忽然就散了,心里涌起一阵无可奈何。
他重重叹了口气,坐了回去。
林衍小心翼翼地问:“吃饭?”
穆康绷着脸把勺子还给他,两人重新开始对着那两盘一言难尽的食物奋斗。
林衍把照片递给穆康:“这是安娜和特雷西。”
照片上是两名大概七八岁的深皮肤女孩儿,坐在家门口,手里都拿着长笛,笑得非常开心。
穆康并不在乎谁是安娜和特雷西,他不喜欢这个地方,不喜欢这里的人,更无法认同这个家的谋生方式,何况约翰内斯还打过林衍、弄伤了林衍的手。
那可是拿指挥棒的手。
对穆康而言,这种行为罪大恶极,凌迟都不足以谢其罪。
可安娜和特雷西的笑容实在是……太灿烂了,灿烂到让穆康不禁默默看了很久。
他在这个地方呆了三天,见到了很多人:船家、渔民、渔民的孩子、开民宿的家庭、犯罪分子,还有这个家的女主人。无论男女老少,很多人都对他笑过,却没有人笑得像安娜和特雷西这样格格不入。
世界一成不变毫无希望,两个女孩好像是从天而降的两束火光,点燃了四周广阔无垠的黑暗。
穆康的狼心狗肺好不容易开了窍,竟然理解了中年人哭着说的那一句“她们像天使一样”,也领悟到中年人眼中深深的惶恐从何而来。
都是因为林衍。
如果林衍再也不愿过来,这样纯真明媚的笑容大概很快也会湮灭吧。
“基金会花了两年才同市政府达成协议,和ngo一起把乐器送进了学校。”林衍平静地说,“安娜和特雷西是长笛首席和副首席,她俩很喜欢长笛,也很有天赋。”
“我们用两年多的时间建立起这支乐队,今年应该就可以出去演出了。”
“这或许是他们其中很多人走出去的唯一机会。”
“穆康,我是唯一的指挥,我一定要来。”
穆康把照片放回桌上,闷声几口把饭吃光了。他放下勺子,点点头说:“知道了,什么时候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