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怀桑道:“礼成!”
什么都没有。没有晓星尘。
席间先是一片安静,等候一阵后,窃窃私语声响起,江澄十分冷漠,本只是看着气息不稳的聂怀桑,突然敏锐地捕捉到几句“烂泥扶不上墙”,刚祭出晚娘脸,却听金凌喊道:“舅舅舅舅舅舅!”
宋岚已展臂凌风飞至祭台,他的手想触碰映出人影的白绫,又因紧张而停在差一厘的位置。
薛洋戴着人皮面具转到台下,冷眼看着宋岚。聂怀桑摘了面具,看见薛洋在场,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白绫被一只手轻巧拨开,晓星尘双眸覆着白布,好端端站在宋岚面前。
席间又是哗然一片。
晓星尘摸索着往前走,宋岚站在他面前扶住他,晓星尘抬头想望宋岚,但什么都看不见,伸手摸到了宋岚的道袍、宋岚的拂尘、宋岚背后的拂雪同霜华,于是他越来越笃定,颤抖的微笑越来越明显。最终晓星尘抬手,摘了宋岚面具。
那是一具凶尸,席间不少人已经站起,连谢紫彤都一挥衣袖,泣露立刻变为一尊半人高的精美箜篌,纤纤素手随时都准备撩动琴弦。
宋岚与晓星尘恍若一世才得相见,一人凝望,另一人不断用手抚摸对方脸庞,双双对外界万事充耳不闻。
宋岚一直说不出话,他执起晓星尘一只手,良久,才动情唤道:“星尘。”
薛洋瞳孔一紧。
金凌和席间几位少年在宋岚露脸时纷纷惊呼,此时又纷纷奇道:“怎么会说话了?”
晓星尘单手轻轻抚过宋岚鬓边两条白发。宋岚就算活着,此时也正当盛年,何况八年之前。他黑发中唯独耳旁两把长发是灰白的,是那年白雪观一夜被屠,他双目被剜,痛不欲生中,可怜未老头先白。
晓星尘还记得自己从死人堆中好不容易翻出他,用衣袖一点一点擦净他面上血污,看见他的模样后,除了紧紧抱住,便只说得出一声:“子琛,你的眼……多疼啊。”话未完,已捂住双眼,泪如雨下。
今夕何夕。
晓星尘的手指抚到宋岚发梢时,才道:“宋道长。”
谢紫彤又挥袖将箜篌缩小,傅三月则倒吸一口凉气。这样收起兵器、倒吸凉气以及惊呼不已的声音,在今日的不净世还有许多。
明月清风晓星尘,傲雪凌霜宋子琛。
有情02
清河有灵仙,童谣已成真!
宋岚与晓星尘相认后,不净世内人声鼎沸,各种猜测感慨此起彼伏,这震撼人心的消息将如温卯、蓝安一般成为修真界的传说,不日便会流转天下。传说是这样开头的:双道见面后,宋岚说的第一句话是:“星尘依旧浊世翩翩佳公子,子琛却已尘满面,鬓如霜了。”此话一出,请灵祭上许多稍有年岁的同道纷纷认同,他们当年在猎魇时或金麟台上见过晓星尘,那时他十七岁,而如今十二年过去了,除了目盲,竟依旧纤身玉面,与当年不差分毫!而晓星尘答的第一句话是:“我又瞧不见,宋道长老了也好,长大了也罢,在我心中永远是那个救人于水火的盖世英雄。”宋岚道:“一文钱的英雄。”晓星尘答:“一文钱的英雄。”说完两人朗声大笑。
之后各地流转的传说就风格迥异了,苗疆说他们聊了凶尸炼法,川蜀咬定他俩相约火锅,幽州描绘晓星尘如何对宋岚钦佩感激,京畿讲两人指点天下大事,江南一带则咏叹当时二人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
但此时此地,宋、晓二人似乎毫不在意百世焦点在身,目光中并无旁人。宋岚道:“星尘,这里好吵,我们去个没人的地方说话。”晓星尘笑道:“好啊。”宋岚于是牵着晓星尘要走,晓星尘这才察觉左手被宋岚攥着,方才他与挚友相见,神魂激荡,并未注意。晓星尘轻轻将手抽出,微微往一个方向转头。
宋岚顺着晓星尘看过去,只见到那名唤成美的少年。他心中一动,随后又打消了心中不安的猜想:星尘眼盲,如何能精准地去望向谁?
宋岚将霜华从背上解下来交还晓星尘,他握着剑鞘尖端,引晓星尘与他抬步走下高台,朝他这五十天来栖宿的聂家内院而去。他见晓星尘步履稳健,叹道:“星尘,你已这么习惯目盲走动了。”“何止于此,我还能目盲修门。”晓星尘愉悦道,“宋道长,棋、乐、射、御、书、数,你样样强我一头,这事恐怕技不如我。”宋岚畅声笑出:“是谁这般流氓,欺你去修门?”
薛洋一直竖着的耳朵,此时微微一抖。
他们边说边走,路上不少名士大德攀谈,聂氏看守亦欲拦路,但全然没有听见、看到、理会,缓缓并肩离去。
聂怀桑皱眉冲自家门徒挥挥扇子,聂氏众人得令,将双道放了进去,又把持内院,不让旁人踏入。薛洋刚跨出一步,聂怀桑背对众人,不动声色拦住,逼视薛洋,压低嗓子道:“薛洋,你再不懂事,定然又会将他逼死。”
薛洋生生停住。
李飞音早对傅三月嘱咐“你等我回来”,此时站在聂怀桑身边,轻声道:“宗主,今日之后,不净世恐怕要处于风口浪尖了。”
“怕什么,反正一问三不知。”聂怀桑摇扇道,“何况昨日含光君已特意请我和二哥见了兄长,下个月兰陵百家清谈盛会,新一波的风浪何止百丈,谁还会记得我。”
言罢,换上那副怯懦面孔,手忙脚乱地去尽家主职责,引领宾客、安抚局势去了。
留薛洋还怔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