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也怪我,闻询赶来时蛊虫已经种下了,事后虽重重责罚了诸葛神医,也于事无补。”胡古月沉痛而安抚性地蹲下,握住诸葛平的手,“诸葛,今日你父亲已经病逝了,主人一死你体内的蛊虫自然死去,你可以回归正常的生老病死了。”
“家主对我恩重如山。一个父亲都不器重的孩子,本是去哪里都抬不起头的,可你一直很喜欢我,是我父亲冥顽不灵。我被下蛊后万念俱灰,你亲自请了故友让他收我为徒,教我魅术。我发誓,你的恩情我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诸葛平感激涕零道,“家主,你还记得那段时日,九岁的我已有轻生的念头,你是怎么开导我的吗?”
胡古月慈祥地微笑道:“当然。我用淮阴侯韩信的故事激励你,说韩信连胯下之辱都能忍,你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又有什么不能忍的。”
“对,你希望我当韩信,可韩信不仅仅是只有胯下之辱。”诸葛平道,“一饭之恩,千金相报。我要当韩信,自然也要学这个。”
胡古月慢慢收起笑容:“说了这么多,你还是要给那妖女的儿子求情。一个这样肆意妄为背叛恩师还不知悔改的女人,能生出什么样的孩子?”
“我也觉得她教不好孩子,但江枫眠大概能教出知体统、懂家训的孩子吧。”诸葛平道,“我当年放走魏无羡时对他施针了,他只会迷迷糊糊地记得父母大概死于夜猎,不会连累胡氏的。家主,他已经流浪五年了,若非我暗中帮衬,根本活不下去,请家主配合我演一出戏,救救这孩子吧。”
他不住求情,最终胡古月只得道:“好。我器重你,本来最看中的也是你知恩图报的性子。”
——此时此刻——
石门落下,晓星尘跟着胡古月来到胡氏刑房。空气中弥漫着这当今天下最古老氏族千万年来沉淀的死与血的气息,怎样都洗刷不尽。晓星尘虽看不见周围各种可怖的刑具,但他的嗅觉并没毛病,便以左手微微掩住口鼻,十分不安地四下张望,正在这时,胡古月停在了一面落地镜前。
这面镜子形制奇特,宽四尺,高五尺,似金非金,似石非石,正好被胡古月挡住镜面。胡古月突然大喊道:“晓星尘!”同时身子往旁一侧,在晓星尘闻言专注地抬头看向前方时,正好让镜子与晓星尘打了个照面。
这镜子里有鬼!
不,镜子里的东西比鬼更可怕。只见里面照见的并不是白衣如雪的道人,而是一副活生生的骨架血脉和内脏!在这面镜子里,看见的是血液如何流转、脏腑如何蠕动,一截又一截的肠子在腿骨上方盘来盘去,头颅皮相尽去暴露出白花花的牙齿和两个空洞的眼窝,真是一幅骇人至极的恐怖画面。胡氏将此面镜子布在刑房入口,犯人猛然之间撞见,心志薄弱的当场便疯,哪怕是无法无天的藏色散人,当年被拽着头发拖进来,猛地将头压在镜子上,看见自己红颜成白骨,也是吓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是秦王照骨镜。古书《酉阳杂俎》记载:“舞溪古岸石窟有方镜,径丈馀,照人五藏。秦始皇号为照骨宝,在无劳县境山。”胡氏与世隔绝,家臣诸葛一脉却神医辈出,这面镜子功不可没。胡古月曾在这间刑房,在诸葛平的指点下折磨了藏色散人数年,刀刀避开要害,也都依仗这面镜子。
胡古月目不转睛地看着镜子里晓星尘的反应,却见晓星尘的心脏跳动平稳有力、血脉流动节奏不乱,十分平静。他刚感到失望,却突然自嘲般想起来:晓星尘已经瞎了,当然吓不到他。
而且,猛然之间与如此诡异恐怖的画面对视,晓星尘的表情却只有困惑和安静,并没有一丝恐惧或者惊愕掺杂在内。他的反应已经可以完全证明,他的眼睛并没有复明,也并不是由什么别的人戴着面具假扮而成。
除非演技超群。
大概是体内邪气涌动,他原本白得发亮的肌肤有些黯淡无光,唯独那身从来雪白的道袍,依旧如皎皎明月般显示男子的心志与师承。
胡古月一边想,目光却还在镜中一丝不苟地看着晓星尘的五脏六腑。这些念头流转不过弹指之间,在这极快的一刹那中,他突然觉得镜子中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与此同时,镜中晓星尘微微动了一下。
他猛地回首,原来也只不过是晓星尘左手举累了,放下后负在腰后,换右手微微遮掩口鼻。
胡古月又回头去细看镜子。可是这一回,他连晓星尘每根手指骨头都认真看了一遍,再也发现不了什么异常。
那就不想了吧。
刀已出手。
“啊——”先被割破的是右手手腕,晓星尘手腕巨震却依旧没有放开霜华,胡古月又是一刀,晓星尘这回及时用手背相挡,他欲抽出霜华反抗,但稍微运功又是一口热血上涌,艰难吞咽后无力再战,被胡古月伺机夺走霜华,背后又被一刀刺得扑倒在刑床上,痛苦不已地呻吟道,“啊……”
胡古月看着霜华宝剑,手抖得与晓星尘不相上下,轻声说了一句什么。
“什么?”晓星尘低声问着,不顾体内伤势,踉跄着循声过来,伸掌欲夺,却只听胡古月大喝一声“为什么霜华给了你?你怎么配!”被一刀捅在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