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凌心想,姑苏蓝氏便能将人个个都教好么,苏涉不也是云深不知处教出来的,脸上却只是挑挑眉,又去捞书道:“我们继续看。”
蓝景仪握住他的手,动着脚趾头道:“此刻我更想和你闲聊些有的没的。”
金凌微微一笑,又将手放回蓝景仪屁股上揉捏,道:“好。念念起个话题。”
蓝景仪便随口问道:“行到水穷处的苏涉,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懂事起,他便和我蓝氏分家了。蓝氏当年何等风光,他居然想着分家,着实令人震惊。”
金凌道:“听念念口气,倒不怎么讨厌他。”
蓝景仪道:“同出一门,我对他只有怜惜。”
“我对他没什么印象,他是个很高傲的人,来金麟台也只会和小叔叔在一起。”金凌娓娓道来,“除第二次围剿乱葬岗,唯一与他有近距离接触的,便只有观音庙那次了……”
金凌与金光瑶关系极好,观音庙惨烈的一夜,他永远失去了为数不多的又一位血亲,那对他而言是苦涩的回忆,时隔一年有余从不向人提及。蓝景仪看似粗枝大叶,心肠比谁都柔软,更是从来不问,这回是第一次听说观音庙中的种种,顿时入了迷。
随着金凌的讲述,这位年仅十八岁的少年宗主突然意识到:我已经真的放下了。
他怀中抱着的蓝景仪,是他如今心平气和的原因。
小叔叔,愿你也放下,与家人重聚安宁中。
“等等,”蓝景仪打断了金凌心中的感慨,道,“含光君,我舅舅受伤了——你当时,当真是这么说的?”
金凌微微一怔,道:“是啊。舅舅当时对魏无羡骂了脏话,蓝忘机猛地站了起来——”
蓝景仪再度打断他:“你该不会还拦在你舅舅身前吧?”
“好啊金如兰,”他瞧见金凌神情,气得捶了金凌胸口一拳,“你真是个笨死了的大小姐!”
“哎呦!”金凌吃痛地捂住胸口,委屈道,“念念,你发什么神经?我这么说有何不妥?”
“你还问我有何不妥?”蓝景仪恨铁不成钢地拿手指戳金凌额头,被金凌反手握住手腕扣在怀中,犹仰头道,“你舅舅见你这鹌鹑模样,怎么说?”
金凌的底气顿时不足起来:“他……他把我一巴掌拍趴下了。”
蓝景仪气鼓鼓道:“活该!”
金凌奇道:“念念!你不是最崇拜含光君的吗,他将你脸毁了你也不准我背后说他不是,怎么今日反倒撺掇我对付起他来了?”
“我崇拜含光君,是因为我是被蓝氏长辈们一齐养大的,含光君也是教养我的人之一,当然敬若神明,何况他还那么那么好。”蓝景仪振振有词道,“可是大小姐啊,你却是江宗主亲手带大的啊!他当时多么失控和不平,你要真想叫舅舅好过,应该帮着一同破口大骂。那样一副请求对方宽宏大量的口吻,又算什么?觉得他技不如人,还是怕人家?最重要的是,你岂不是也和众人一样,在指责江宗主做错了么?”
金凌如遭棒喝,许久才怔怔道:“这些话,舅舅从没有对我说过……”
蓝景仪叹气道:“你就该多看些风月本子,才不会这般不解——呃,好像也不叫不解风情,反正自己意会去吧。去,把书捡回来,再给我翻书。”
“可是,”金凌却根本顾不上别的事了,急着道,“可是舅舅从来没有因此怪过我什么啊!”
他说这话是本能想在蓝景仪这里得到肯定与安抚,但说出口便自知十分荒诞——舅舅是多么好强和坚韧的性子,就算再不平又怎么可能去因此责骂我。何况舅舅从小到大都是最宠爱我的,若两人之间只能委屈了一个去,他当然不会亏着我。
蓝景仪见金凌满脸后悔和痛苦,心中一疼,连忙拍着金凌后背柔声哄道:“好了,大小姐,我刚才说话太重了。你和江宗主是至亲,所以才会当局者迷,也不是什么要紧事,说不定是我想得不对?启仁老师从前因为我爱胡思乱想,罚我抄了不少家规的。”
“你不必安慰我了。”金凌悔痛道,“是当年我做错了。”
“你哪有错!”方才对金凌又骂又打的是蓝景仪,可此时满嘴安抚肯定的也是蓝景仪,“不顾自己的安危挡在江宗主身前,多么感人啊。江宗主不也没怪过你吗?”
金凌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难过地将形状优美的红唇抿住。
蓝景仪正在束手无措的时候,却听窗外一声动静,聂怀桑的声音随之懒洋洋道:“哎呀阿澄,我手滑,扇子掉了。”
两名少年连忙下床跑了出去,见江澄与聂怀桑大红大紫地并肩,不知在窗外站了多久。
金凌一眼看见他们手牵着手,喜道:“舅舅,聂叔叔终于答应你的提亲啦?”
江澄是个受典型教养的世家子弟,待聂怀桑潜意识中有些像呵护看重清誉的闺阁女子,在聂怀桑没有答应提亲前,从不在人前尤其是小辈面前做失了分寸的亲密之举。
聂怀桑将折扇挥开,笑而不语地轻轻摇动。江澄轻咳一声,道:“以后再说舅舅的婚事。舅舅和舅妈今日是来看新郎官和新娘子的。”
蓝景仪刚一惊,金凌已喜上眉梢道:“舅舅,念念可好了!”
江澄含笑道:“舅舅知道。”
三毒圣手朝蓝景仪亲切地招了招手:“景仪,你过来。”
除了金凌,江澄对小辈,可还从来没有如此慈爱地唤过小名。
蓝景仪受宠若惊,雅正地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