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捻了香,分了三支与钟离,朝祖师的牌位跪下,沉声道:“灵剑山庄祖师在上,弟子系灵剑山庄第一百五十三代庄主元钦,弟子接任庄主以来,行端坐正,谨记先人道义,不敢有丝毫偏差,时刻秉承祖训,绝不敢忘。今,收归弟子钟离于门下,悉心教导,正其品德,端其言行,教她绝不行为祸武林,悖对初心之事。若日后有违,弟子将亲自清理门户,并以教导不力之责,自戕谢罪。”
钟离在元钦右后方跪着,这个角度看不见他的脸,他坚定沉着的声音却分外清晰,字字句句,都重逾千钧。
似乎只有一瞬间,又似乎经过了很长很长的某个循环,钟离的心,沉了下去。
香灰断掉一截,带着温度落到她手上,她似是受了惊,拿着香的手,颤了颤。
不,不对,这样不对。
她想。
这截断掉的香灰,就是警告。
她喉头抖了几抖,才说得出话:“灵剑山庄祖师在上,弟子钟离,今拜在庄主门下,日后必诚心受教,以师父之言行为标榜,行事绝不敢有丝毫偏差,绝不做有辱师门之事,不负师父今日在此立下的誓言。若日后有违,弟子将以有负师恩之过,自戕谢罪。”
那日天气清朗,师徒二人手中的香烟,飘飘袅袅,直上青天,消失不见。
这便是缘起。
接下来的日子里,钟离每日辰时到元钦的院子里去练功,这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元钦第一日给钟离探过脉之后,道:“你此前不曾习过武,已经错过了打根基的最好时机,从头修炼内功,锻炼体魄,会比旁人辛苦上数倍,你可受得?”
钟离点点头道:“受得的。”
元钦给钟离制定了一套方案,上面的方法要求及其严苛。每每练功时,元钦必定在一旁看着,行监督之责,稍有差池,便是一顿责罚。钟离也是与自己较上了劲儿,认真刻苦自不必说,犯了错时,便是元钦的责罚下手再重,也硬是咬紧了牙,一声不吭,暗暗告诫自己日后必定不能再犯这样的错误。
灵剑山庄后头有一个小悬崖,藤蔓丛生。元钦带着她来到悬崖底下,指着崖顶道:“我就在上面等你,两个时辰之内若不能见到你,我就从上面放碎石,直到你爬上来为止。此处地势虽然不高,但藤蔓之下是什么,可有什么蛇蚁虫蝇,我也不知,你必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刻警惕。”
钟离抬头看着这座悬崖,应了。
爬这座悬崖,钟离用了十日。
元钦的话,一点水分都没有。第一日,钟离咬着牙,攀着藤蔓爬了两个时辰,没能登顶,元钦站在崖顶看着她,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碎石噼里啪啦往下落,钟离躲得一身狼狈,也惊动了隐藏在下面的虫蛇,轮番上阵,将钟离折腾得苦不堪言。
此后几日,依旧狼狈不堪,但元钦已经能从她的腾转挪移间看出比之前灵巧了很多,神色不知不觉间就缓和了些许。
她一天天在进步,他带出来的。
到了第十日,钟离的身手已经相当敏捷,她终于在两个时辰之内,顺利登顶。数日狼狈,这是她第一次在规定时辰内看到元钦,她看着前面的师父,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笑了出来。
元钦看她数息,脸色淡淡,说不上是什么形容,说话的语气也很值得雕琢:“很高兴?”
钟离连忙敛了笑容,想了想,觉得要回答这个问题,其实很需要些门道,本想严肃一点说句“不高兴”,但是话到嘴边,觉得说“不高兴”很是怪异,但若说“高兴”,看师父的神色……她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道一句:“师父……是想让我说高兴还是不高兴?”
元钦的眼睛就眯了眯。
“明日,再来。”
第二日再来的时候,悬崖上的丛丛藤蔓,已经没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石壁,干净得很。
“我依旧在崖顶等你,你不得借助任何外物,须得自行攀登,依旧是两个时辰,若不能达到,仍是碎石。”
钟离这一回,用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她学会了运用吐息之法,灵活地躲避滚落的碎石,加快攀登的速度,她再一次在两个时辰之内到达顶峰时,这一回,她绷紧了表情,不笑了。
结果元钦神色莫测地问她:“不高兴?”
钟离:“……”
那她到底应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元钦朝她伸出手,道:“手伸出来。”
钟离抿了抿唇,踌躇了一下,又看了看他的脸色,磨磨蹭蹭地把手伸了出去。
元钦一把抓过,这才短短一个月不到,钟离的手,已经完成了从一个王室公主到山野村姑的转变,粗糙了不少。此刻上面大大小小的伤口遍布,渗出来的丝丝血迹和着细碎的砂砾,还有一些伤口比较大的,里面夹了小石块儿,整个手掌看起来斑斑驳驳,很是凄惨。
元钦拿出手帕给她清理伤口,“你这双手,还是要好好护着,以后,是要弹琴的。”
钟离马上想起来那日清晨他在小竹林里弹的琴,“师父……要教我弹琴?”
元钦的语气淡淡的,“听说过《七弦杀》吗?”
钟离听说过。
因为听说过,才知道这是元钦的成名绝技,她实在是想不到元钦会这么云淡风轻地提起这件事情,“为……为什么?”
元钦看她一眼,像是她问了什么很奇怪的问题似的,“哪儿有什么为什么,你是我的徒弟。”
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