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容从未与牲畜家禽接近过,怎能料到雄鸡是万万不能招惹的,一时发愣就被破了相,鼻梁上挠出血痕两道,不战自败。大将军就这样挠了太师府的祖宗。
“齐大哥莫要生气了,依依给你赔不是!这补药里真都是好东西熬的,兴许喝了还能好得快些。”廖依依前倾着身子促道。
祁容本想将瓷碗一掌掀了,补药再好,日日喝也是腻烦,无非就是宫中常见的补益之药罢了,冷着脸道:“你是想撑死本王吗?世人皆知补药需温火熬制,十盅汇成那么一小碗取其精华。你这没眼识的丫头倒好,煮了足足一海碗,莫非当本王是牛马饮水了?”
廖依依笑笑反而不在意,心里头却替侍卫齐大哥难受。这位大哥与齐大哥显然是近亲,头脑却不清楚,说话颠三倒四,作息日夜不分,最可怜的怕是脑子里起了妄症,时时都自称本王。可老伯明明说过此人名为怀安,恐怕就是这妄症害人,再难以治愈,才会被圈在独门小院儿里任其自生自灭,没有一个下人肯来服侍。
可齐大哥的恩情不能不还,廖家不能忘恩。大哥哥现下在端午门当职,每月能有四两月俸呢。二哥哥如愿跟了一位夫子,就等着明年秋闱了。更别说宫里头的三哥哥,兴许还被齐大哥救过小命儿……这样大的恩如何能还?廖依依自打头一天进了小院儿就觉出这顺安八成是个傻子了,也就认了,轰她也不肯走。不管这人是痴是疯还是癫,统归包揽在自己身上便是。
所以说傻子与鸡打架,那能叫打架吗?那必定不能,更不能埋汰他,叫人暗自神伤了。廖依依上前一步,说道:“齐大哥别气大将军,要不依依给你讲个趣闻?你听了必定就舒坦了。”
祁容冷声一笑,心道,本宫乃是堂堂大昭四皇子,博古通今,饱览全书,还能有什么不知道的,故而吩咐道:“要说便说!还有称我为王爷,哪门子的大哥!”
“依依省得了,齐大哥。”廖依依福了一小福,笑道:“我长在马耳山小凉庄里,自小啊就听过老人一句,土里千年不敌好鸡一只。齐大哥可知道意思?说的是公鸡乃是阳气最盛、胆量最大的活物,不是我唬你,山间毒虫颇多,还有吸人血的虫子!大哥哥不知被咬过多少次,说是可疼了。可这毒蝎子、阴蜈蚣也是奇怪,活人都不怕的,专怕立出红冠子来的雄鸡。老人说这是因着雄鸡纯阳,生来缺阴,必须吃那些阴气的毒物,相生相克的缘故。故而土下阴气深重的鬼怪见了雄鸡都要绕道走。村子里有这一只五彩的大公鸡可是宝贝,能镇着廖家的院子,生人都进不来的。”
这倒是头一次听说,当真新鲜。祁容缓了缓气,不经意问道:“切,鬼怪之说都是无稽之谈,这么说若想免灾岂不是养只公鸡就行了?”
“那可不够,随便养的鸡顶不住戾气过盛的阴体,鬼怪一吓唬它,阳气就散了。大将军是我从它破壳就养着的,从自己嘴里省干粮喂大,给它捉毒虫子吃。庄子里有几个恶小子想拔它的毛,都叫我拿扁担赶跑了。齐大哥有所不知,公鸡大多生来就勇猛,都是猛将,但它只能克阴物,挡不了劫难也招不来财,养熟了还知道护主子呢!老人都说若是用浸过酒的谷子来喂,那公鸡必定凶狠,凡是它待过的地方,那些长在地下的虫子全得钻出土来绕道,就跟打鬼似的呢!还有……诶?齐大哥你笑了?头一次见齐大哥笑,真是好看呢!”
祁容阴测测笑着,苍白十指轻轻拂过额前碎发,恨得牙根儿痒痒。五弟这眼线找得好啊,狗皮膏药似的不仅轰不走,还会拐弯抹角骂他是地底下爬出来的毒虫子呢!
这日皇上下了朝,待群臣三跪九叩之后进了益政院,将欲与西番和亲休战的圣意说了。其实这事不用圣上开口,当朝是个人精就能猜出一二。西番边境战事一直不温不火,明眼人一看便知此乃拖延之术,储番用意并非扩疆而在谈合。我挑衅于大昭,再提出通货往来,你大昭若不肯信我再送去一位郡主做质子和亲。而真正对大昭虎视眈眈的敌对乃是北辽,若你不与我西番和亲,那就休怪西番边境作乱,绊住你大昭十万大军而不发了。
况且对皇上而言,能用一个儿子就解决的战事,为何要动一兵一马?皇子本就应当相互牵制、互为制约,切不可强出一人,万事不能越过老子去。
待此事定下了,皇上才松了松心,叫幕得贵陪着往太合宫走一趟,心情一好连銮驾都省了。
幕得贵亲自提着点灯的熏笼说道:“皇上慢着点儿!这脚底下的砖石都是刷过了的,前几夜不是下雪了嘛,雪后又起风,故而将踩实了的雪渣子冻上了,滑溜溜的冰封住一层。要说还是武贵妃娘娘心里头有皇上呢,生怕皇上跟前伺候的人不长眼,摔倒了惊着陛下,一早就命人烧了白水将路面烫开。那阵仗!哎呦呦,奴才见着都稀奇,白水泼出来跟起了大雾似的,奴才还当自己老眼昏花,看出什么登仙的通路了。”
元帝听了一笑,道:“也是辛苦她了。晚膳过后你从朕那库房取出十匹紫琼瑶台仙萝的锦绣缎匹来,亲自给惊麟宫送去。”
“奴才一定办好。”幕得贵低头应道:“那紫琼瑶台仙萝花儿的料子可是陛下心头喜好的颜色,统共也没多少,都没舍得赏人呢。武贵妃娘娘得着了必定心悦,知道皇上时时惦念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