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廖玉林正在屋里挑灯夜读,忽听窗外脚步声急急而去,慌忙披上一件衣裳,便去开窗子。谁知窗子一开,屋檐上那人身手极好,脚尖不沾窗沿便自取入室。一个转身的瞬间,廖玉林还未来得及张口唤人,只觉得自己被人拦腰扛起来,从窗而落,颠簸着又跃过了几道拱门。
“唔!你……”倒挂在人肩上的感觉着实难受,廖玉林胃里翻江倒海,头晕脑胀,更不知道这人是谁。只听那人喘得也急,一袭夜行衣的装束,劲腰上别着短刃一把。
“你、你是何人!”廖玉林勉勉强强问道,天地在眼前颠倒,一时看不清周边的树木。拳头捶打到那人的腰背上,廖玉林也知道自己这点子花拳绣腿在练家子面前只能班门弄斧,便张口咬了那人后腰一口。只听扛着他的人闷哼一声,生生将声音憋了回去,气息急促,已是精疲力尽的征兆。廖玉林看出这人力气不多了,便准备再做挣扎,兴许就能从他肩上滚下去,到时候张口呼救就能逃出生天了。
正是要用力的时候,廖玉林伸手一抓,在那人腰间摸出一块东西,却是再眼熟不过的了。是他恩师赠予他秋闱高中的白玉坠子,不值多少银钱,只是干干净净的一块白玉罢了。
这人是阿斐。
见了那坠子,廖玉林登时不怕了,只是茫然地任这人将他扛着跃上跃下,将他从太师府里偷出来,一路往城外飞驰。耳边除了阿斐踩在泥沙上的脚步声,就只剩下烈烈的风灌耳而入。
“到了,就这里吧。”武乐贤把身上的人搬下来,耳上隐隐出血了,跑得太猛,血力回涌,眼前一片发白,却听不清楚廖玉林竭力说着什么。
“别挣了,今夜大皇子要反。”武乐贤伸手,一把将人藏进草垛里,力气大到几乎要将廖玉林的骨头捏碎了。廖玉林一路晕头转向,现下发生的一切都远远超出了他的算计,只是心中那股强烈的莽撞叫他不停地站起来,再被摁倒,扒掉身上的干草再站起来追问。
“阿斐……阿斐!”
“闭嘴!小生说大皇子反了!玉公子这等聪慧怎么就听不懂了?”武乐贤一反常态,像一场狂怒的海潮,将人摁在地上,说完又轻抚起廖玉林的嘴角,轻唤道:“莫怕,你在此处藏好,小生怕蝠翼误伤了你,把你偷出来,免得大皇子的人对太师府下手。天若未亮,你不准走动,若胤城大乱,就装作游民,别叫人认出你来,好好藏在此处。”
蝠翼?大皇子?对太师府下手?廖玉林心中一动:“你把我带出来作甚!太师呢?夫人呢?”
“他们与小生无干。”武乐贤欲言又止,不想说皇后已经被蝠翼刺杀了,喉头紧巴巴的,满腔的话语都堵在里头。
“那你……那你凭何把我偷出来?”廖玉林像被人狠狠打了一记,好似从未看清过阿斐,来回打量着他。他闻得出来,阿斐的衣裳上有血腥气。
武乐贤将话硬生生憋回去,转身而去。廖玉林猛地一蹿,论秋闱三日不进米水、殿试丹陛舌战群雄、单枪匹马周旋朝臣,他都不曾怕过何人。但此刻他怕了,却又说不清自己怕什么,只一味蹲着将人拉住,一味追问道:“那你呢?”
“小状元啊,青天白日之下没那么多光明磊落的事。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自然要有人去做。你继续做你的朝臣,我要去杀人啊。”武乐贤慢慢地说,轻蔑地笑了起来。几年来,人命在他手里不过流沙穿掌而过,却今日犯傻,动手杀了几个蝠翼才将人从太师府里偷出来,“若大皇子胜,你是太师府的门生,大皇子必定要斩草除根。届时你只需往城外去,我找人送你去偏远之地,记着……永世,永世不准再回胤城。若还有缘,下一世再还今生债。”
“若、若他败了呢?”明知道自己是赵太师的门生,廖玉林仍旧忍不住追问,怕的他这口伶牙俐齿都说不清话了。那人回头深深一望,染血的嘴角惨惨一笑:“若大皇子败了,天亮之后世上便再无武乐贤这个人。小生啊,本无名无姓,是武相府里养的刺客,风月场与沙场无异,为主公卖命已是定局。小生这类人啊,武相府里多得是,与主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主公胜,小生仍旧身处暗影,一世效忠。若主公败了,我武乐贤必自诛。玉公子你就当做……从不认识小生这个人吧。这坠子就不还了,今生再无交集,小生总得给自己留个念想不是?玉公子好自为之,小生就此别过。”
“等、等等!阿斐……阿斐!武……武乐贤!”那人说完便消失了,融进了夜色中,像从未出现过的幻觉,任廖玉林如何呼喊也再不会调笑着回头来轻薄玉公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在强调一次:本文所有,正常向的he,两个人都活着的那种正常向的he!!!
第140章
“鸳儿……鸳儿!”
廖晓拂正在盆子前汲热水浇帕子,听大师哥在榻上急急唤着,小跑过来看,一滴汗珠流过他小巧的鼻尖。江文成平躺着,昏沉沉晕得不安,双手攥得死紧,指节上皆是缰绳勒紧划出来的血道子。一个时辰前江文成不仅带来了苏家兵,更带来了叫廖晓拂心神俱散的消息。钟鼓司里最疼他的六哥陈鸳撇下他、撇下了心里的人,狠心往西策马而去。
车帘被人掀开,光照进来,将影逼退了。廖晓拂给师哥的额头上擦着汗,回头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