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8月5日,九龙。
“阿期。”
沈弈站在落地窗前,微笑着注视着眼前的沈期。他仍旧穿着规规整整的西装三件套,风采卓绝一如平日。坐在沙发上的沈期却心头一紧------他的父亲,从来没有这么对他笑过。
他想起这些日子他隐隐约约听到的传言,心头愈发地慌:“父亲,您……”
“不用担心我。”沈弈温和地说,“我会付出我该付出的代价,没人能改变这个结局。我叫你过来,是为了告诉你一件你该知道的事。”
“你有个弟弟,阿期。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们是最亲近的,血缘连接的兄弟。”
“你说。”
沈期整个人已经开始麻木,而聂立钧似乎很享受这种节奏,语调都轻松了不少:“程冀死后你为了避免程望被纽约黑道盯上,让他把e.g.的所有权转让给你。如果你是他哥哥,这自然不是问题,但如果,你不是呢?”
“你说什么?”沈期失声。
“你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们的血缘关系,对吗?”聂立钧轻笑,“师兄跟你说你有个弟弟,然后你看到程望就信了。如果不是我前段时间查到了基因库的精子捐献记录,我也不会怀疑这一点。”
“你不姓沈。这个世界上只有程望一个人流着师兄的血。你的父亲是程冀。”
“什么?”
沈期紧紧注视着沈弈温定的眼瞳,沈弈轻轻一叹,走过来揉了揉沈期的头:“他叫阿望,是你的亲弟弟。这些年他一直和他养父在美国生活,我没有见过他,不过他很像我。”
沈期无言,唯有低眸感受着来自父亲难得的温暖。他察觉到沈弈的眼神似乎有些微的怅惘,更多却是一种不舍:“我一直隐瞒着他的存在,”
“那您为什么要让我们出生?”沈期抬起头,“您为什么要洗白家族,为什么要把这些责任加在我……我们身上?”
最后的话甚至掺杂着一丝隐隐的,不能言说的怨恨。沈弈轻轻一叹,那目光是沈期从未见过的,浓郁至极的悲伤,那种情感,他从未在沈弈身上看到过。
他说:“我爱一个人,可我和他没有缘分。”
“不可能。”沈期紧紧握着手机,“我们不可能不是兄弟,不可能不是。”
他反复说着这句话,尾音却含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是啊,谁也不会想到和抚养自己长大的父亲鉴定血缘,他们相似的面孔就是最好的证明------可建立在习惯上的这一切,为什么不能是伪造的?
“程望出生前一年师兄捐献了精子,而你和程望的dna相似度只有百分之一,我想这已经能说明真相了。”聂立钧的声音平静起来,细听还有隐隐的嘲弄,“你的脸应该来自于你的母亲,希望爱人的孩子像自己,人之常情。”
“程望当年转交e.g.是因为你是他哥哥,但如果这个前提并不成立,你这个和他事实上根本没有血缘关系,却以此取得他父亲最重要遗产使用权的人,难道不该是他父亲的死,最大的嫌疑人?”
沈期脑子嗡嗡地响,半晌仍是浑沌:“你想干什么?”他说,“你编了这个故事,做了这么多戏,你想干什么?”
“呵呵。”聂立钧冷笑,语声淡淡,落在沈期耳畔却如同诸神黄昏前最后的洪钟,“我想要你死,被你最爱的‘弟弟’亲自杀死。”
“这是你该有的结局。阿期,你无从选择。”
“我很抱歉,阿期。我没有给你一个母亲,也没有像父亲一样对待过你。到现在,还要让你为我的选择赎罪,保护本来该是我保护的人。”
“我知道你也有喜欢的人。跟我们这种人牵扯起来不是好事,但如果他也愿意,你就不要以爱情的名义独自承担。”
“我没有和他一起站在阳光下的资格,直到现在也没有。我所能做的只有尽力保护他和你们,而我希望我死后,你能代替我。”
“阿期,你愿意吗?”
聂立钧的意思,沈期明白。
他曾经那样深沉而无望地爱过沈弈,即便此身腐朽,也守着过去的执念不肯回头。他在他身上倾注了真正的心血,到头来却被证明不过笑话。了结这一切的唯有一方的死亡,他在他身上终结了屈辱,才可以把爱完全施加在程望身上。
如果他不答应聂立钧,他自然有无数种方式报复现在全身心信赖他的程望。沈期没有办法向程望解释这一切,那一纸就是他唯一的原罪,他一切的解释落在程望耳中不过狡辩,他没办法让他再信他分毫。
事到如今,除却死路,他无从选择。
“好。”沈期说,“我答应你。”
新界,香港国际机场,候机厅。
程望摘下耳机,起身抖了抖衣上的褶皱,面沉似水。
他的计划很顺利,原先担心的破绽也并没有被发掘。能算计出的优势已经开发殆尽,接下来子弹上膛,只待将这七年来的筹谋一一兑现。
他深吸一口气,眉眼有片刻的放松------他戴着这副面具的时间已经太久,那些旧有的,新来的,似是而非的感情,终于到了了结的时候。
他想起年少时,他躲在阁楼上,偷偷看着书房里的程冀和周卓然,一页页撕下日历,想着哥哥什么时候过来。
那是他一生中最好的年岁,可他再也回不去了。
程望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熟练地点开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他们的短信记录向来是阅后即删,唯独最后这两条他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