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程狙击，看着目标的脑袋在瞄准镜里像西瓜一样炸裂，他没有太多感觉。

果然就像师父说的一样，他是天生做这行的，他想。

刺激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他真的二十岁了，长得比杀手还高。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视线变高以后看过去，师父好像更加瘦小了，像个枯干佝偻的老头子，然而师父好像才三十五岁。

9

有一天他接了个新活儿，目标在墨尔本，是个国际连锁集团的少东，应该蛮容易的，他还没看到照片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订机票。

杀手看了眼委托内容，沉默了。

第二天他看到师父没有收拾行李，而是叼着烟坐着愣神儿，桌子上的烟灰缸里全是烟头。他知道师父从不抽烟，只嚼口香糖。他默默地放下东西走过来，等着听师父说话。

杀手说，“跟我去见个人吧。”

10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他突然停止了讲述，看着我问道。

我说不信。

“我也不信，”他咧嘴笑，“在遇见那个人之前。”

“可是当我看到那个人，那种感觉，该怎么说呢，”他歪头想了想，“说似曾相识不准确，应该像是所有周围的景物都瞬间变成了灰白，只有那个人是彩色的。”

我点了点头说明白了。

“你不明白，”他轻轻地笑，“没有人明白，包括我自己。”

“算了，”他摇摇头，“我继续讲……”

11

他们见的那个人就是目标人物。年轻而冷漠，身上带着居高位者特有的气质。

师父叫他进去时，他对那个人一见钟情。原来自己也是有感情的，他的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而那个人的视线似乎只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间，便又凝聚在杀手的身上。

“就是他吗？”声音像人一样冰冷。

杀手点点头，转向他，带着父亲一般慈爱的笑说，“我们以后为他工作了，你要叫他主人。对了，你们聊聊，我出去抽烟。”

他答应着，继续着迷得盯着年轻的主人看，并没有意识到师父的反常。

杀手拍了拍他的肩，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叹息，走出门。

他当时没有想到，这竟是他最后一次看到他的师父。

12

“这是你们的契约，”主人坐在奢华的大班台后说着，跟他之间像是隔着整个世界。

“为我工作，待在我的身边，我付的钱会让你满意，也不会像你之前的生活那么危险。如果你想像你师父一样逃掉，我不愿勉强他，但是却不代表我会对你留情。你看到的我的实力只不过是千分之一，不要妄图挑战你的主人，捏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主人说。

其实你不用这么威逼利诱，他想着，我不会离开你的，我想得到你，我的主人。

“你的名字太绕口，我记不住，以后你就叫肖吧，”主人说。

他默默地低下头，他知道，肖是师父的名字。

13

跟主人在一起时间长了，他才知道那个跨国企业的小开，只是主人一个安全的身份，而主人经营的生意从来没有一个是安全的。那个男人就像一头美丽而危险的野兽，对他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解决了很多想杀主人的人，也解决了很多主人想杀的人，他是主人的刀，让他保持锋锐的，是他无望的感情。

“你很像他，”这是主人赞赏他的话。

他知道主人说的是谁。主人看着他又没有看他，那个男人漂亮的眼睛，越过他看着的，是他的师父。

替身，他只是。

14

他向主人身边的待得久的人们打听过师父。

他们都认识杀手，却不愿跟他讲杀手和主人的故事。

只有从小服侍主人的老管家肯提起杀手的往事，老头叹着气摇摇头说，“他为了救少爷，自己的脸毁了，唉，那是多好的一个孩子啊，真是可怜。”

“我和师父长得很像吗？”他问。

老头仔细看他，“不像啊，对了，我这里还有他和少爷的合影。”

于是他看到了，照片上年轻的师父和还是少年的主人，勾肩搭背靠在一起笑着。

他和杀手果然五官一点都不像，但是却有着极其相似的笑容，那种倔强中带着淡淡哀伤的笑容。

15

日子忽然慢了下来。

他的目光时时刻刻跟随着主人，除了应对主人的要求，还从对方极少的表情中揣摩他的心思。

暗恋大抵便是如此吧，对方一个语气，一个眼神，都会让他反复琢磨，掰开嚼碎地想品味出一点点暧昧的证据。

直到有一天，主人把他单独叫到房间里。

“我找到你师父了，”主人说，面前的桌子上扔着几个空的洋酒瓶。

“我能见见他吗？”他问。

“他死了，”主人说，将高脚杯中琥珀色的液体一饮而尽。“脑死亡，虽然还有口气，但也是死了。”

他的心像被鞭子狠狠抽了一下，眼眶瞬间红了。

主人扫了他一眼说，“你听说我们的事了吧，五年前那件事后，我本来是要帮他整容，结果却检查出了他脑袋里有个东西，位置不好，手术风险很大，他知道后，竟然一走了之，还捡了个你养在了身边。”

“等我终于找到了他，他却又跑了，还留下了你……”主人将桌子上的酒瓶都扫到了地上，“为什么，为什么啊，就这么不想陪着我吗！”

主人抱着头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