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裕心里的担忧一日重过一日,有时候他甚至会灰心地想,眼下找不到人,没有消息,或许......也算是好消息。
总好过他听到真真切切的噩耗。
他毕竟是顾家二少,顾家只有两个儿子,还都是嫡子。虽说千金酒坊眼下在云城也开成了一个自供酿坊的大酒坊,可若是他真的想要做生意,顾家给他的绝不会只有这么一个酒坊。他明面上也不光这一个产业,更何况这几个月来他更是在暗地里紧锣密鼓地置办产业。除了那两个成衣铺子,他在东城还置办下了一家绸缎庄,两个首饰阁,在北城安了一家钱庄,一个当铺,那家钱庄前不久在淮城和陶城也都开了分号,都是实实在在赚钱的行当。
虽说眼下他也有了不少可用的人手,从家里划过来几个对顾家忠心不会漏嘴的老掌柜来替他撑着摊子,手里还拿捏着几个人替他做账洗钱,可最重要最核心的事情,都是他和嘉儿来处理的。之前他不过是去陶城处理与那些接洽皮毛生意的货商的矛盾,就算他和嘉儿两人都暂时离开云城倒也没什么。可眼下嘉儿失踪,再找不到消息的话,他为了寻找嘉儿,下一步就打算带上一批淮城的海上货去朔国姚城借着生意的名头找人了。
这一去也不知道会有多久,长贵长林毕竟是下人,有些事情不好擅作主张,云城无人镇守他的那些产业,到底有些麻烦。之前他已经料到了如今这种局面,也只能暂时托付大哥来帮他处理事情。如果有长贵长林不好做的决定,他已经吩咐两人都去向大哥讨主意。
不过大哥知道了他在暗地里置办产业的事后,竟然什么也没有问。
大约,大哥也是知道自己的想法的。
顾怀裕在心里沉沉地叹了口气,合上手里的册子,忧虑地揉了揉眉心。
这时院门被人轻微地吱呀一声推开,走进来一个面如冠玉身披绒锦的贵公子来,他身边那位长年跟随他的侍从低眉顺眼地回头给他关上院门,跟着他走到顾怀裕院里的青石案前。
依旧带着几分病弱的段子安在顾怀裕对面款款坐下,刚一坐下,就听他道:“你听说了吗?睿王兵败,亡于帝都城下。”
!
“倒是可惜了。”朔国的世子眉眼里淡淡的没有情绪,唇齿间倒像是噙着一分似有似无的惆怅,轻得仿若吟诵。
睿王九年前离帝都,段子安被送到帝都的时候睿王早就不在了,按理说段子安是没有见过睿王的,也不知道他在可惜什么。
顾怀裕有些发怔:“睿王是战死的?”
段子安眼睛里泛起淡淡的轻笑,微微仰起脸看天,天空没有日光,却蓝得像水一样:“自然。帝都外城下,方少帅和睿王最后一战定生死,最终睿王死于方少帅剑下,方少帅由此一战成名。”
“那天,睿王的尸首与方少帅一同回归帝都。”
“你知道,之后承帝是怎么处置他的尸首的吗?”
顾怀裕没有说话。
男子优雅地抬起手半遮双眼,声音轻得好像一朵花掉落下来,“睿王狼子野心,实乃叛臣逆子,罪理当诛。尸身挫骨扬灰,不得葬入皇陵。”
顾怀裕沉默了片刻:“这样啊。”
这个结果他前世就知道了。
原来很多事情,这辈子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只是前世的时候,并没有发生过嘉儿被掳走一事,他这时也没有来过淮城。
很多事情,不该发生的,也发生了。
如今命运走向了未知的方向,前路是一团扑朔迷离的迷茫。也许原本嘉儿还能再活七年,却因为他的重生,此时此刻陷入了未知的险境中。
他真的很害怕他会有危险。
天黑下来以后,客栈里点起了灯。
灯下眉清目秀身量长成的少年手里捧着一册书,灯光映着侧脸,书页泛着墨香,衣袖袍带,纹风不动,端的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却不知捧着书的那人,心神却丝毫也不在书上面。
从他离开顾家的那一天起,如今已经两月有余。
他倒没想到,原来陈临清那样一个人,到了一定的时候,也是很有心眼儿的。先是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药,竟然药倒了那两个把他们带出来的人。然后乘着帝都边境战乱之际,带着他潜藏在云城偏近帝都的村落里,对村里人推说他是陈临清的夫人,是女客,而且重病在床,不便见外人。这一藏就是一月,而且真的没有人找过来。
在听闻帝都战乱平息之后,陈临清就带他离开了。陈临清手里好像有一卷提前订好的脱逃计划,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计划好的,然后带着他一路从云城过陶城,再到宛城,看着再之后是要去绛城的样子。绛城地势偏远,气候严寒,人数稀少,民风彪悍。要是陈临清真的要带他躲在绛城隐姓埋名,怕是怀裕穷尽一生,也不能再找不到他。
这会儿薛嘉心里大概也回过神来。
最开始的时候,免不了是有些慌的。他从小到大都没有离开过云城,至今为止去的最远的地方,也就是之前和怀裕去了陶城。如今不知道会去哪儿,也不知道周围会有怎样未知的危险,更不知道,在陈临清近乎严密的看守下,他怎样才能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逃出去,顺利回到云城。而他回到云城后,会遇到什么样的事情,顾家人会怎样看他,他都无法预料,心里难免有些没底的慌乱。
但渐渐地,薛嘉还是冷静了下来。
不自救,人恒救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