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徐耘宁, 阮轩像是突然失了力气,垂下弓箭, 双腿一软,也不顾满地的小石子跪倒在地。
下意识伸手去扶,徐耘宁才碰着阮轩,鬼使神差跟着那双无神的眼睛远眺。南乡有一条河,绿草萋萋, 本是山清水秀的地方, 却在雨季容易发水,几次三番,路都被冲坏了, 居民搬走, 这也就冷清了下来。
刘婶有一种落叶归根的情绪,加上顾忌阮轩, 南乡便是唯一的选择了。
在县衙的窄小后堂呆久了,徐耘宁此时来了南乡,才知一望无际的碧空是怎样的纯粹干净, 一时出了神,“原来这里这么好看。”
阮轩愣愣点了头,终是搭上了她搀扶的手。
回去的路上,阮轩抱着弓箭一言不发,偶尔检查一下外头的布有没有包好,徐耘宁走在后头,脑子里乱乱的, 竟然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报复刘婶的,只记得那时的头晕目眩,中邪似的,分不清是梦是真。
恍惚间,她已经站在南乡的小坡上,看着刘婶倒下,而心口憋着的一口郁气也叹了出来,仿若解脱。
徐耘宁有些怀疑是因为原主的身体。
不过,她没有多想,穿越已经是她不能理解的了,来了之后,重要的是活下去,其他的想多了不但没有结果,还是自寻烦恼。不管是原主影响也罢,是她一时冲动帮忙报复也罢,刘婶已经死了,算是罪有应得。
徐耘宁实在没法忘记梦里头那张丑恶的嘴脸。
各自想着心思,她们回到了县衙后堂,一进门就看到小香在折腾桌子。
“少爷,少奶奶~”小香声如其人,脆甜开朗满满的活力,“今晚吃火锅吧!”
徐耘宁笑了,还未答话,便听身边的阮轩说了一声:“好。”
两个丫头抢着干活,徐耘宁和阮轩没添乱,回房放东西换身衣服再吃火锅。关上门,徐耘宁看着阮轩沉默地走向衣柜,把那张弓藏好,不由心里一咯噔。
这每天打开衣柜都看得见……
“阮轩啊。”徐耘宁忍不住了,开口叫一声。
阮轩转头看她,神色如常,“啊?”
“这种东西还是不要放衣柜了。”
阮轩点点头,“好吧,那我放去堆杂物的房间。”
说着,阮轩拿着就出去了。不一会儿回来已经是两手空空,笑眯眯对着她说,“放好啦。”
“呃。”刚经历过那样的事情,徐耘宁看到阮轩如此正常,反而慎得慌。她是憋不住话的人,看到阮轩又要转身找东西不理人,没多斟酌就急切开口,“先别忙,我们聊聊!”
阮轩一愣,缓缓转身对上她,暗忖片刻点了头。
桌子离门口太近,她们俩对视一眼,坐上了床榻,大大的地方,软软的被褥,偏要只坐一个小角,隔了挺远各自搓手。徐耘宁想了想,先开口,“你知道刘婶和原主的事情了?”
“原主……是那个耘宁吗?”阮轩眨眨眼。
徐耘宁点头,“刘婶告诉你了,对不对。”
“对。”阮轩低头,嘴角紧抿,垂下的眼眸看不出情绪,“一点……都没有悔过呢。”
不知怎的,徐耘宁生出了勇气,坐过去按住阮轩颤抖的肩膀,“没事了,她死了。”
真的没事吗?
徐耘宁忽而听到了心底这一句质问,调子不同她的,发音有些笨拙,咬字很用力,不流畅的话语显出倔强和执拗,好像闹脾气的孩子。
她本能地恐惧,手一颤松开了阮轩。
“那……”阮轩仿若被唤醒一样,轻轻问。“我娘呢?”
那层窗户纸,还是被捅破了。
刘婶虽然愚昧,虽然憎恨原主,却不到杀人的地步,但阮轩的母亲不一样,看似善良每天与世无争地在念经,其实那颗自私的心,早在决定让阮轩女扮男装的那一刻起,从牺牲女儿这辈子的狠绝开始,就已经暴露了。而傻兮兮的原主知道了阮轩的秘密,对于阮轩的母亲来说,是致命的威胁,是不可容忍的。
一个傻子,哪里比得上辛苦维持的谎言?哪里比得上忍受十几年好不容易实现的梦?
阮轩的娘动了杀心,刘婶只是个帮凶罢了。
徐耘宁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刘婶一而再再而三作恶,而且这个仇人就在眼前,她的心,这个身体,都不能容忍就此放过。于是,她动了手,想着即使刘婶不死,也不会让她好过。
没想到,徐耘宁看到阮轩同样如此。
那么……对于自己的亲娘,阮轩能怎么看呢?
这个疙瘩,阮轩恐怕一辈子都解不开,所以徐耘宁一直沉默,想要逃避。然而,她忘记阮轩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得过且过,性子特别软弱的人了。
徐耘宁犹记得自己在小坡上看见阮轩时的心情——经常笑得眉眼弯弯的白嫩小脸没了表情,板起来严肃骇然,眉间紧蹙,握笔的手搭上了要命的箭矢,干净的指头下一刻就要染上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