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此打住,道:“何星洲。我宁愿我留在二十年前,没得知真相的那刻,哪怕在哪个时候死去。我当时岂止万念俱灰?”
他又看了一眼何星洲:“不过马上就好,你不必担心。赵寂那胡涂小子,马上就会认祖归宗,我也不算辜负师门嘱托,将这个流落在外的皇室血脉送还回去。”
师门零落,开枝散叶是必然的任务。既然有赵寂,也算是有了传人。无论这传人如何胡闹,却都不是赵佑棠他自己的事情了。
何星洲置若罔闻地望着他的眼眸,笑盈盈的凑上去咬他头发:“唔……”
赵佑棠捏住他的手腕,忽然说:“何星洲,我输了,且输得一败涂地。你高兴么?”
何星洲喃喃道:“高兴么?”他眼珠转了转,似乎并未听懂。
赵佑棠抚上他眉心,一生的辛涩酸苦、甜腻快活,好像都被这个人系住了:“我宁愿你当初骗我到底,永远不要告诉我真相。可为什么,你连骗我都不肯啊?”
“有时候做梦,梦到你血气淋淋地站在龙庭之内,周围都是同门师兄弟的尸首。然后你提着剑在笑,脚下握着玉玺,说,‘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局。’那时候,我恨不得将你剜心碎骨。”
“我自己搭进去就算了,可你的算计,亦不免牵连门内其他弟子性命。难道你想要的东西,就足以令你放弃其他一切事物么?”
他说着说着,自己倒先心下一凛,随即道:“你做过那么多坏事,后来也为此付出一定代价,可这能抹消掉你过去所犯的弥天大错么。而我,也无颜面对师门列祖列宗。”
“可就算这样……我、我竟然、竟还敢背离门规,始终如一地……”
他最后抱了何星洲一下。
那是极轻柔、极温暖的一个怀抱,像是突然顶破泥土的绿芽,忽然彰显出勃勃的生机,绽放出一丝春天的光彩。
***
赵佑棠是被一种热香熏醒的,他连忙闭住气,却未发现可疑的事物。
周围并无一人,黑压压的窗格上映着树叶绰绰的影子。
他好生奇怪,正要推开窗户,关好的门却忽然开了。赵佑棠眼前一花,还未弄清怎么回事,就被一只手捂住了嘴,朝颈后打去。他惊讶之中急忙反手一掌招呼,掌风甫一带出,便觉手臂处一阵酸麻。
是谁,竟敢夜闯魏衍的别院?魏衍言而有信,答应过的事绝不会再改,纵观这人力道,并不似魏衍那种武人。
那热香是阴险的下作药物,除去激起人的情欲,还可令人失了力气。赵佑棠这一串动作下来,早已神思恍惚,一颗心都似在皮肉下缓缓跳动,手上软绵绵的没有力气,登时被掐住脖颈,迷迷糊糊地险些昏死过去。
那人将他放到床上,急不可耐地舔了舔嘴角,伸手剥下他的裤子。
赵佑棠只觉得丹田里气息浅淡,竟然只剩浅薄内力,有几处关要运转,无论如何也是停滞不通。他即刻明白过来,只怕这人正是将军府的内奸,与人里应外合,设法消了他的内力。
只是为何针对的是他?
时间仓促,赵佑棠来不及多想,凝神聚气,伸出左手捂住口鼻,右手自枕下捞出一把精钢匕首,向面前刺去。那人显然是个习武之人,身形灵活如水蛇,像是刻意戏弄,次次贴着匕首锋利的刃口滑过。赵佑棠心下尤其恼怒,冷不丁间居然被他空手抓住了匕首,自白玉般的掌心中流出许多鲜血,尤其鲜艳。
月色如镜,猝然照亮了对方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