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儿呆了良久,才慢慢抬手拭泪。她咬紧牙关,用极低的声音道:“公主,你答应过我的,你真地阻止不了他么?”
牧音万万没有想到,一向柔顺的蕙儿竟然敢对她发出这种疑问。她冷笑一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在说我见死不救,故意看着陈良泰死?是吗?”蕙儿还是低低地道:“公主若真心留他性命,总有办法吧。不是公主说的吗:今晚谁都不会死。”
“啪”地一声,牧音拍案而起,两道秀眉紧紧皱着:“你这样不信任我,是不是太过分了?”随即又一声冷笑:“这陈良泰对大周来讲,是个彻头彻尾的乱臣贼子!本宫就是将他伏法,那也是名正言顺。是你来求我,我才答应饶他一命,这已经是徇情枉法了。你来求我时,我就是不答应你,那也顺理成章。既然答应了你,我就不会再暗地里搞什么花样。怎么,难道我在你心中就是这么个猥琐的小人,心胸狭窄,出尔反尔,一肚子阴谋诡计?你就这么看我吗?”
如果是平时,牧音这样高声大气地和蕙儿发火,那姑娘早就一脸急痛,忙不迭地和牧音解释撇清,用她柔软的语声去哀求牧音的原谅了。可是今晚不同,陈良泰的死对蕙儿造成了太大的打击。她心中不光有惊惶,有伤痛,还有深深的内疚。贺千里是拿陈良泰的性命来威胁蕙儿的,而蕙儿不顾一切地向牧音倒戈,她把陈良泰的命运交到牧音手上。她毫无保留地信任牧音,那敢作敢为、又有担当的公主。可牧音却给她带来这种噩耗。一时之间,她对牧音竟然有些气愤。
“公主的心思奴婢不敢去猜。”蕙儿面无表情,声音却微微提高了些。牧音第一次看到蕙儿这种表情,心中也大为光火,冷笑道:“你在怀疑什么?怀疑我斩草除根?怀疑你和他不干不净?哼,这个陈良泰,其实,我是很想他活着的。”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你知不知道他和大秦萧则雍的关系?”
蕙儿有些惊奇,脱口而出道:“萧则雍?”牧音冷冷地道:“就是萧则雍,千寻的丈夫。今晚我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十一师姐什么都告诉我了。陈良泰不喜欢女人,喜欢男人,他的秘密情人就是萧则雍。”说到这里,牧音心中那道伤疤又在慢慢裂开,开始往外淌血。“怪不得萧则雍能不碰千寻,这世上真是什么人都有。我留着陈良泰,就能拴住萧则雍的心,省得他去找千寻的麻烦。所以,我实在不想让他死的,你明白么?”
蕙儿倒吸了一口冷气。牧音的话让她的心彻底地冷冻了。她想也不想,下面的话便脱口而出:“奴婢明白,只要能让千寻郡主清清白白的,哪怕留着陈公子是朝廷的祸端,哪怕他和我不清不楚不干不净,都没什么关系。”
话音落了很久,屋子里还是死寂般的沉默。牧音一声不出,看着蕙儿,双眼射出冰冷的光芒。几个时辰前刚刚有些灵犀互通的两个人,现在突然陷入一种难言的尴尬和隔膜里。千寻,那是牧音和蕙儿之间永远不能触碰的心事。只要揭开这个疤痕,不光是蕙儿,牧音也会遍体鳞伤。
本来,蕙儿最害怕的就是牧音这种爆发前的沉默。那种揪心挠肝的、心惊胆颤的等待曾经让她一次次地两眼发黑。可是今晚,她的心境全部被冰封住以后,那种死寂的绝望反而让她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在乎了。
牧音竭力按压着心头的惊怒,半晌冷笑一声:“蕙儿,你怎么到了今天还在吃千寻的醋?你还有完没完了?”
蕙儿面无表情地道:“公主,你放心,我不会一直纠缠你。我本来就是贺郡王派来卧底的北燕的奸细,请公主也将我明正典刑,按律处置好了,省得叫人家说公主有偏有向,办事不公。”
牧音沉声道:“把你抓起来?”随即又是一声冷笑:“你要为陈良泰殉情吗?”她一直盯着蕙儿的脸,看到那脸上突然闪过伤心和愤怒交织在一起的神色。蕙儿似乎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却倔强地偏过头去,不肯看牧音一眼。
见蕙儿不说话,牧音凑近她的脸,就像每次牧音要轻吻她时那么近。牧音上下打量了那张突然变得有些陌生的脸,冷冷地道:“告诉你,你哪里也不许去!我早就告诉过你,你是我的人。除了我,谁也不能把你怎样,包括你自己在内。就算我从来没有爱过你,你也永远只能是我的人!”
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蕙儿呆住了,缓缓转过目光,射向牧音。真的吗?公主看她的神情,确然完全不带一点爱意。那是漠不关心的不带一丝情感的神情。固然公主脸上常有这样的神情,可毕竟,没有一次是面对她的啊。
怎么,刚刚在她耳边说过那些温言细语的人,难道不是面前的这个人吗?刚刚那样柔和地抱着她,亲过她,说想她的那个人,竟然在说她从来没有爱过她?纵然蕙儿对牧音的爱从来没有把握也不敢奢望,可是亲耳听到牧音用那么清晰的语声给她判了死刑,她一时之间却难以相信。
“你……你说的可是真心话?公主你……一点都没有爱过我吗?”蕙儿不自觉地扶住了桌角,瘦削的身体微微颤动。
65、稻粱第六十五
65、稻粱第六十五 ...
牧音的脸如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