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汶哼了一声,在他旁边坐下:“为这种事情生气又有什么意义?过去就过去了吧。不过我想你在亚瑟面前应该没那么好解释,所以给你带来了这个,但愿能暂时管点用。”说着把手中的夹板放在他面前。
看着兰斯洛特不解的表情,高汶咳嗽了一声解释道:“你现在既然骨头都暴露在外面,就必须得有些防护措施防止骨折。夹板的话,毕竟是硬质,多少能起一点作用吧。”
兰斯洛特听他说着,嘴角泛起一丝笑容,末了用右手拿起夹板,笑道:“考虑得倒挺周全。也罢,就按你说的做吧。我也不希望哪天从外面回来,发现自己把手丢在不知什么地方了。”说着把夹板递给医生,说道,“麻烦了。”
这时被忽视许久的医生才有了说话的机会,而他一张口第一句话就是问高汶:“我比较在意,为什么是从你而不是我的帐篷里拿出了这种东西?”
高汶耸了耸肩:“如果你身边也有个富于冒险精神而又缺乏自护意识的人,你也会慢慢准备齐全各种医疗用品。”
一旁的罗兰抑制不住脸上的笑容,兰斯洛特低下头,默默地揉了揉膝盖。
很快,医生处理完毕,夹板保护住骨头,用绷带一圈圈固定,倒也还稳固。被袖子一遮盖,就看不出什么异样了。大家都松了口气的时候,医生却面露难色地说:“兰斯洛特骑士,我不得不告诉您,如果这个咒语如您所说继续侵蚀下去,我恐怕没有办法了。毕竟人体的结构并不都是手臂这样简单……”他没有再说下去。
高汶的神色有些凝重起来,然而兰斯洛特反倒冷静得出奇:“我知道。”他点点头。
在山间寻找道路的时候,有大把的时间让他来想清楚与血咒相关的一切事情。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细节能够作为噩耗打击到他了。他清楚地明白,自己只有要么杀了爱克菲洛,要么死。事实上,他对黑魔法也一知半解,对自己身上的咒语是怎么运作的更不清楚。他的推断来源于爱克菲洛曾说“要想活下去,就尽早来找我吧”,但是,爱克菲洛也说过,只有他召唤大圣器才能解除咒语……这让兰斯洛特非常不爽,当他意识到可能杀了爱克菲洛也解决不了问题的时候。
杀死爱克菲洛,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困难。他可以眼都不眨地杀死他一百次、一千次。然而死亡都无法终结的黑魔法师的诅咒,才是他真正感到畏惧的东西。
这么想着,他对爱克菲洛的厌恶又加深了几分。一旁的罗兰看着他阴晴不定的神情,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然后呢?您打算怎么办?”
“嗯?”兰斯洛特这才回过神来,把自己的推断和担忧和盘托出。罗兰听到“杀了黑魔法师就好”的时候还挺高兴,不过听完以后又陷入了失落中。这时,反倒是高汶出言提醒:“兰斯洛特,你不是还有那些‘亲人’吗?也许你可以问问她们。”
兰斯洛特猛然被提醒,不过随后又摇了摇头:“我早就和她们断绝联系了。”
“我知道,”高汶说,“但是现在有可能解答你疑问的,据我所知,除了梅林就是她们了。你不想让亚瑟知道,就不能求助于梅林。那么,你还有什么办法呢?”
“这……”兰斯洛特哭笑不得地看着他,高汶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自己考虑一下吧,我先走了。”说完,他就离开了医生的帐篷。
罗兰和军医一头雾水地听着他们对话,此刻都把迷茫的眼神投向了兰斯洛特。兰斯洛特完全无视他们,不予任何解答。他站起身,向医生行礼:“十分感谢您,现在我也要回去了。罗兰,我们走。”
“嗯好。医官大人,请替我家先生保密!”罗兰叮嘱完,才跟着兰斯洛特离开了。
由于刚刚脱离那种身心都高度紧张的逃亡状态,兰斯洛特此刻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十分虚弱。回到自己的帐篷,他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就向着床铺一头倒去,一直睡到晚饭之前才起来。起来以后他觉得似乎好了一点,并且令人很高兴的是,黑魔法出于不知道什么原因,暂时蛰伏了起来。吃过晚饭后,他找来纸笔,吩咐罗兰不要让人打扰他,然后把自己关在了帐篷里。
对着面前的白纸,兰斯洛特很是纠结了一下到底该怎么写下第一句。笔尖好几次就要落到纸上,却又都在他的摇头之下离开了。为一封信写一个开头并不难,然而如果收信人是你足足有几十年没有联系的故人呢?如果当初断绝联系的是你,并且你还在她的面前放下了一辈子都不回头的狠话呢?如果她是个记忆力很好的人呢?……
兰斯洛特忍不住哀叹一声,额头重重地抵上了桌面。他此刻最想埋怨的人,是当初那个年轻气盛的自己。当年的自己,让今日这封信似乎只有理论上可行了。
然而在如此之多令人绝望的问题之中,一个短小的问题跳出来——
但如果她是你的母亲呢?兰斯洛特盯着这个问题思考了良久,慢慢捡回了希望,并终于确定了该如何下笔。他确信天下没有一个母亲,会在非不得已的情况下,真的愿意断绝与子女的关系。他此刻惭愧地希望求得她的原谅,而这迟来的后悔如果被她感受到,那位夫人一定会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