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握得正是时候。
可这对于他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他无论做什么事情,总是这般心平气和,波澜不惊。不会觉得是自己运气好暗自得意,也不会觉得上天是在眷顾他而感激。
想来,这废宅破烂是破烂了点,但是风景不错。三面环山,空气新鲜,远离城镇的喧哗,倒有些像文人雅士笔墨中的世外桃源。
废宅旁边还有一条源远流长的小溪,清澈见底。魔界的小溪流的水,都是黑色的,锦儿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见到如此清澈干净的水了。
锦儿一向随遇而安,却住不惯俗气太重的客栈,从而选择暂时住在了这里。
他走到一处不漏雨的地方躺下,伸手抹去脸上的人皮面具。几乎是瞬间,他背后的稻草变成了厚厚的绒毛,很暖和。对于这初春的雨季,是极有用的。就算大雨哗啦,寒风凛冽。
锦儿也知道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弱了。
来到菩提城,这已经是第七次下雨了。
也不知是不是受枝子湾的影响,却还好大雨来得快去得快。
他放慢了呼吸,眼睛很沉。
“站住,别逃。”
废宅的视野很是开阔,抬头能看到天,坐着能看到外面。
也不知是缘分的牵引,还是命运的安排,锦儿拿着木簪一个恍惚,又看见了那个孩子。
一大群黑衣蒙面男子拿着长剑,在追杀他。
这个孩子法力还好,但明显力不从心,许是累极了,时而跑时而脚尖点地而飞。
十岁左右的年纪,模样清秀。
他后面的那群男子却明显不会法力,用轻功也飞不了多远。从他们眼里的恨意,怕是逮到这个孩子,就是碎尸万段的下场。
跑到废宅前,孩子停下,用力喘息着。怕是觉得已经无路可退,只能硬拼了。
那些人大声的笑着,怕是以为米已成炊,他必死无疑。
“咳咳……咳咳……”
大雨滑进孩子的喉咙,他用力咳着。那些蒙面男子已经将他团团围住,刀剑无情。
“妖孽,看你还怎么逃。”
为首的男人眼睛里闪着寒光,语气不善。
孩子声音哽咽,摇着头:“我不是,我不是,咳咳……”
没说几句,孩子清脆好听的声音,都被咳嗽所代替。
“你不是妖孽,怎么会妖术?”又一个男子质问。
还有男子怒喝:“你们这些妖魔,把枝子湾变成一片汪洋,又想来祸害菩提城吗?”
“菩提城有菩提仙庇佑,你们就算是削尖脑袋,也别想吞并菩提城。”
数不清的骂声传来,孩子直捂着耳朵。
他眼睛迷离,怕是现在极其痛苦。被逼成这样,再善良的人也会崩溃。
“受死吧……”
为首的男子已经不想废话,抬起刀就准备砍下,那孩子本能的徒手接住。他穿得淡薄,也没有什么武器。
男子一剑砍不中,用劲抽回了剑。
鲜血像花一样蔓延在雨水里,却不溶于水。
那男子看着血滑过他的手臂,一滴一滴的滴在地上,眯了眯眼,狠狠一瞪:“还说不是妖孽。”
十几把剑齐刷刷的朝他砍去,孩子捏紧了双手,那些不溶于水的血突然变成一根根血红色的长针,刺入每个人的心脏。
剑再也落不下去了,其他男子扭曲了脸,断了呼吸。
独有为首的那个男子,咬了咬牙,颤抖着手准备再次砍下。可孩子的指甲快速变长,早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抠出了他的心脏。
看着他们全部都倒在地上,这孩子也跪在了地上,想把心脏送入口中,又丢得老远,哭了起来。
所有的妖魔都噬血,可全在个人的控制和yù_wàng的转念之间。他们说自己是妖孽,可是他从来没有害过人啊。枝子湾大水,波及了太多妖怪,他一生潜心修炼,只为成仙,却不知为什么还会受到牵连。
“都是你们逼我的。”
他哭得很伤心,上气不接下气。
锦儿就看着他,很平静的看着他哭,看着他在雨中洗净双手。
他现在一定很难受吧。
可不管怎样,锦儿都无权干涉别人的自由。以前或许会收留这个孩子,为己所用,但是现在他已经累了。
身体上的累,他可以休息。
但心灵上的累,再怎么休息也是于事无补。
勾心斗角久了,该得到的都得到了,接下来便是安度晚年。
锦儿笑了笑,翻了个身便睡着了。
梦里。
被一片银装素裹包围。
低妆打开尘封已久的琼浆,里面忙不迭的钻出一股醉香。
他只是吸了吸鼻子,便抱着酒坛子睡着了。
这种姿势很不雅,比街上的乞丐还要邋遢几分,却睡得悠然自得,好不安详。
锦儿坐在一边,不禁笑了起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低妆的孩子气依然不变。
看见这个样子的低妆,锦儿也不禁也像个孩子似得。偷偷的靠近了低妆,再一个吻悄悄的落在了他的额头上。
触电一般的感觉,让他又像是被众神追杀一般,迫不及待的飞出破庙,连门都来不及打开,直接撞破窗户。
他好怕低妆此刻醒来,怕他看见自己做坏事后,窘迫的模样。
同时,一股暴风暴雨般的负罪感席卷了他的心灵,质问他在做什么?
他们都是男人,低妆还是自己的主人,可瞧瞧自己现在都做了什么?竟然对主人有那种想法,实在是罪大恶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