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要毁书！”

不知哪里冒出个人影，也不顾着烫，急急地去抢已经烧着的竹简。此人抢出了两册，又用袖子去拍火苗，结果火势未小，他自己的袖子倒烧着了，便换用脚去踏。

郭嘉先前看呆了，缓过神来只好去帮那人的忙。

等把自己放的火灭了后，已是狼狈不堪，再看那人更是灰头土脸，简直称得上衣衫褴褛了。

郭嘉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人却浑然不觉，只顾把从火里救出的书摞在一起，然后小心翼翼地护着。

“兄台何故要烧此书？”

“我于荒野焚烧我自己所写之文，有何不可？”

“我平生爱书，既是你自己所写，又为何这般糟践？”

郭嘉沉吟了一下，道：“无用之文而已。”

“文之有用无用，岂可臆断？加以时日，必有评断！”

那人脸上脏兮兮的却又一本正经的样子，实在是滑稽。

郭嘉笑道：“那好吧，我会好好留着的。”

那人听后才放心地捧书站起，郑重地递给郭嘉。

郭嘉接过，只见许多残破的竹简已断开，边缘也被熏得乌黑，但仍有半数字迹清晰可辨。

救书之人比郭嘉高出半个头，言辞举止间透露儒雅，想来应是名士。

看郭嘉乖乖接去，不枉费这顿折腾，那人笑了笑，缓缓地说：“终于说服一人，幸好此番出来散心！”

郭嘉扬了扬眉，道：“这么说，难道阁下是有说服不了之人？”

那人苦笑道：“不瞒兄台，我作为下官，谏劝未果，眼睁睁见主误行，却无能为力，以致心中郁结。”

“哦？”郭嘉心中一动，想问其投于谁人帐下，却料想其看来性情耿直定不愿多言，反正也能猜到八九不离十，便道，“既然如此，这些书册——其实是兵书——我愿赠给阁下，只要你主子尚有慧眼识贤之德，我书中的一些谋略也许能替你分忧。何况本就是你从火中救起，还望切勿推辞。”

说完这番话后，郭嘉隐隐有些得意，想着你这小子回去后可能就要升官发迹啦，赶快速速拿回去研读吧。

那人一听，却收起笑容，正色道：“我不是为了得到你这兵书而救这些书的！兵法我虽不精，但尚有自己的见解！你年纪轻轻，真若有能，应持才以平定乱世为己任！”

递送出书的手在空中僵持了一下。

“就此别过！”那人收敛怒气，抬手作揖后，匆匆离去。

被烧焦的竹简散落一地。

郭嘉对着那人的背影诚挚地还礼，然后目送其离开，直到那人的背影变成一点，直到再也寻不见。

建安元年，好友荀彧来信，劝其效力曹操。这位敢言“智者审于量主”的郭嘉回函道，愿意见面，之后而定。他当日被人当头棒喝，心中苦楚无处倾泻，谨以平定乱世为己任，决不愿在胸无大志的昏庸之辈手下屈才。

这一回，奇士郭嘉终于寻得了他真正的主公。

☆、此梦彼梦

被软禁在房中的少年躺在床上。

他自宛城脱逸，昏倒在路旁，被曹操的部下发现带回军中。昏睡了整整三天三夜后，又经爹训斥，于是身心俱疲。

每天早晨，睁开眼都希望一切都只是一场梦，醒了就好。每日的饭菜都是小厮送进屋中。随军赶路时，他四处张望，却再也找不到那英姿飒爽的身影。

他不敢再问，拒绝听到那些可怕的回答。

被关在屋中也好，反正也不想动，任何事都不想做，任何话都不想说。也不愿流泪，心中仍然念想着阿兄还没有死，好像只要一哭就代表自己承认了些什么。他强迫自己去想达成了和阿兄的约定——成功冲出宛城，只要痴痴盼着阿兄实现承诺，给他很大很大的奖赏。

不知道会是什么呢？

连着想了几天，突然鼻子一酸，丕儿什么都不要，只求……只求阿兄平安无事就好。

经过一路奔波，终于回到许都。

卞夫人见到曹丕的时候，明显被吓了一跳。

“丕儿，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啊……”

想回答些什么，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一个字。

“别想太多了，好生歇着。”卞夫人起身，回头说，“乱世中的生离死别数不胜数，莫要在暂时的安逸中遗忘了胸怀大志，如今更是要继你子修兄长之遗志！唉，丁夫人此时更需要人照料，改日为娘再来看你。”

送走卞夫人后，曹丕定定地坐在铜镜前。

在自己房间的感觉果然平静许多。

镜中人的脸特别瘦削，伸手摸了摸，的确是自己的脸。以前阿兄总趁他不备冷不丁地捏一下，现在这么瘦不知道还捏得起来嘛。

书案上，还放着只看了个开头的《礼记》，打开后发现断断续续地有些多多少少的批注。字迹再熟悉不过，那些批注是为了助其更好地理解。于是，他忘乎所以地埋头，宛如阿兄就在身旁，两人促膝而坐畅谈心得。

连续几天废寝忘食，外头议论纷纷，尽说些丕公子想不开打算绝食什么的流言蜚语。卞夫人又来过两次，曹操却一次都没出现。尚书令荀大人托人来说，等心情平复就该去外面多走动走动，给了一位名士的住处，让曹丕去见。曹丕只看了一眼，便搁在一边，又专心致志地埋头苦读了。

“吱呀——”门被拉开，一个小不点儿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曹丕全然没有发现，精神全集中在书上。

小不点儿也不吵闹，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