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裸的脚接触到了冰冷的瓷砖的地板上,方晓几不可见的瑟缩了一下,马上就将脚伸进了住院时一起买的拖鞋中。他隐隐约约的晃神中注意到,空气中的消毒水的味道居然变淡了。
方晓的病房在住院部的二楼,而路维所在的icu病房则在四楼。隔着一层楼,明明应该什么都感觉不到,但是上面的哭泣声却仿佛能响彻整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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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方晓爬到四楼的时候,推开安全通道的扇门,看起来湿冷好似太平间一般的走廊传来了不断抽噎的回声。
四周的人来来往往,却并不多,方晓觉得自己就像是个行走的尸体,尽管充满了惊世骇俗的恐惧,但是却根本不能真正引起别人不相关人的重视。
.........没有人可以帮助他们。
肖恩西珀斯在一大早就接到了唐荃怡的电话,说昨天晚上路维死了,医院差点发生触电大火,马不停蹄的就从酒店赶了过来,先去二楼站在病房外看了下方晓,发现对方还没醒,才往楼上去。到的时候路维的父母在病房外拽着主治医生哭喊个不停,仿佛要哭出血来。
十点左右的时候,方晓就一脸难以置信与痛苦落魄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身上还披着宽松的病服,一点褐色的血迹从后脑勺的纱布中渗透出来了也没有注意到。
他才走了两步,扶着墙,脸色泛着失血的蜡黄,原本就消瘦的身形此时仿佛变得一吹就倒。
“方..........”肖恩西珀斯从走廊边的座位上站了起来,正对着方晓走上前了两步,一只手抬起想要扶住对方似的。
“方晓?”唐荃怡的声音从肖恩西珀斯的身后传了出来。
一霎那间仿佛天崩地裂,熄灭的岩熔又喷发燃烧了起来,天空乌压压的压断了脊梁,闪电擦着眼角落下,一滴滴的雨水变成带着硝烟的硫酸,将整个天地融化成了一片漆黑。
如果说死亡是一场修行,那么对于剩下的活着的人来说,死亡则像是一场信仰的抨击。
方晓从未死的桥这头,却无意窥见了死亡那头的终极。
让人悲哀的是,死亡不是尽头,只是更加痛苦的开始。这让他感到恐惧迷惘,又找不到出路,因为经历死亡这个过程,是比桥那头未知的更加叫人疯狂崩溃的痛苦。
他曾经在一本书中看见过,一个人的存在是相对的,不是所有的,而是分为一个时间段一个时间段的。一个人一生大概要和上百个人成为好友,大概要与上万个人泛泛之交而过,要和无数的陌生面孔擦肩而过——但是他们有很多都不会记得自己。
幼稚园的好朋友若在分别后一直没有联系,那么就很难在很久之后将自己作为回忆他幼稚园生活的标记点。
而路维——就是方晓高中生活的标记点。这个标记点代表了他高中生活的绝大部分时光——所有的心酸、难过、梗塞、快乐、感动,都是因为这个标记点而被铭记下来的。
当一个人被当做标记点存在的时候,他所代表的已经不单单是普通的好友了。路维作为标记点却死去了,过早的——那么方晓在这个时间段所依靠对方才能回忆的珍贵或者不珍贵的记忆,都变得无足轻重了起来。
方晓绝望的思考。
如果他身边所有的标记点都消失了。能够证明他存在的所有的人都这样残忍的死去了,即便他还活着,但是和死去又有什么差别了呢?没有人会记得他存在,也没有人在看见他名字的时候知道他曾经做过什么,发生过什么。
而他也清楚的知道,不久的将来,连唐荃怡、赵菁菁.........甚至最后自己,也会像这样死去——是的,如果他无法找到死神真正的意图的话。
方晓感到自己的眼前迷糊一片。他以为那是干涩流出的泪水,后来才发现是自己根本难以聚焦。
像是无法面对耳朵中听见的路维母亲快要昏厥的,仿佛马上就要被狂风刮走的风筝般脆弱的哭喊。
就好像幻觉,四周的绝望的冷气捆扎着,黑暗随之而来,一步步的从远处,从四面八方如同埋伏似的,一步步的围困了他自己。
并且再也不可能——脱逃出去。
“方!”
一声突兀的喊声像是利刃刺穿了黑暗,刺穿了方晓耳边呼呼的杂音,像是上帝在最初造物那样,只是这样轻轻的一声喊声‘要有光’,就简简单单的带来了光。
这声喊声就像是意识流中回旋支柱。
慢慢的,在方晓极度缓慢的大脑时间中,与他在电梯中听到的那声‘方晓’融合在了一起。
“看着我!方!深呼吸——放轻松,深呼吸.........你要窒息了!”
一双手瞬间攫住了他的双肩,用一种囚笼的力度,狠狠的、拽着他。
他觉得有些可笑。因为他即便不需要想什么,就已经单纯的从这力度中感受到了对方的担心。
世界消失了,但是又回来了。
身体的知觉慢慢的恢复,方晓猛地深呼吸了一口,终于开始吸入氧气,一阵钝痛瞬间将他的喉管烧的一干二净,头上的伤也开始钝钝的磨着发疼。
少年眨了眨眼,黑色的瞳孔终于从弱视的模式转换成了普通近视的模式。他抬起头,看见了站在他面前的,垂着头、垂着英挺的眉,用那比湖水还要浅一些的淡绿色眼眸深深的、深深的看着他自己的金棕色卷发男人。
‘碰’的一下。
方晓听见了一声巨响,惊动了整个宇宙。
像是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