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垂着头,同一众仆婢急匆匆离开。
吴道一时闪避不及,被一个步伐有些慌乱的宫人当胸穿过。
平平常常的虚无感才引得他愣了愣,姬伋凌厉的视线立即追了过来。
他僵住。
直至殿内只剩下一人一“鬼”,两相对视——一个看不见全凭感觉,一个看得见却没了感觉。
两人无声的对峙,火花在寂静的宫殿里响动的声音格外清晰。
殿外的大雪已将琉璃瓦盖了个全白,不见原貌。
霜华露重。
良久。
姬伋眉目间的冷意稍敛,神色淡薄:“这场雪,是你招来的。”
吴道:“……”谢谢,你不说我也知道。
“你是什么东西?”
“……”
他高深莫测地开口:“纸,笔。”
……
那一场雪下了不几天,齐国的回复就到了。
王宫内一片贺声。
“恭喜太子。”左公子捻须含笑向姬伋道贺:“传闻齐国公主世间无双,美眷如花,与太子殿下正当相配。”
“承大人吉言。”他微拱手还了一揖,踏出宫门时,天光晴霁,正是个嫁娶的良辰。
——往后看,倘若真在那时就即行了嫁娶之礼,恐怕所有人的命运要平静地多。
“吉时正是下月初,望太子早做准备。”
亲自为这个养子求娶了这样一门好亲事的右公子却不甚欢喜,甚至像有些愁眉不展了:“自古嫁女嫁高,不成想齐国那老儿还真答应了……”
“亚父不必多虑。”姬伋负着手看着冷淡的天光,淡淡道:“不过是,郑世子忽公然拒了婚,齐公对那边恼怒了罢;如今正首虽然式微,却还要撑着一两分场面,他两个女儿自幼娇生惯养,不若下嫁与孤,趁势还可再将卫国拿捏几次。”
他说得清楚,右公子却因此而更加愁苦。
这些年,宣公好/色急利,糊涂事岂止一桩,卫国弱小,本就是不争的事实。
这才是他畏惧这桩看似皆大欢喜的婚事的根本原因。
“太子通透。”右公子叹了一声,神色郁郁。
“倒是亚父,”姬伋转头看向他,淡淡道:“左伯近来动作也大了些。”
右公子一时又想到左公子那张得意的老脸,神情更加沉闷,片刻后道:
“他女儿被大王许给给黔牟公子做正妻,确是好事。”
黔牟和他一母同生,比起别的公子,左公子实该高兴。
他这一边又算多了一件筹码。
然而这并没什么不同。
他的母亲一日宠幸如故,这王宫的下一任主人就一日不会改变。
这堂堂一个卫国,却是交给情/爱这样不是东西的东西在把持着。
庭外的风扫落了松枝上最后几片雪,碰到窗棱上,撞出吱呀一声。
半晌。
“亚父奔波半生,身旁无一人相伴,难免寂寥。”
右公子默然不语。
姬伋难免回头看向这个还未知天命便已老态毕显的半个父亲,不见他表态。
他由衷地感到疲惫。
父子见面,难得没有手谈几局,父亲便孤身一人离开。
雪光缓缓地消融着,一丝冷香不知从何处穿透,绕了几弯,停在了鼻端。
他的庭院里其实没种梅花,据他所知,整个王宫里最喜欢梅花的也只有他母亲一个人。
姬伋不由侧头,一堵宫墙正入眼帘。
他眼中却仿佛出现了鹅白如雪的梅花枝子,有些花苞上还带着霜露,更多的已是绽到最盛时节。
这时节梅花没有叶,透过枝干,一览无余。
记不清是多大年纪的他目睹完了母亲同此前从来陌生的男人荒唐的一幕。
他没有出声。
两人离去后,当时的父亲沉沉的一跪,目光死寂后。
他没有出声。
他本来是看不起自己的母亲的。
她如此柔弱,依附虚无缥缈的情感拴住两个愚蠢的男人,还指望着将来也依附到别的人身上。
可下月他就要娶妻了。
他竟然要依靠一个同样柔弱的女子让自己立足。
——还有什么比这更讽刺。
他垂了垂眼,神色淡漠。
……
被暴动的大雪猛然卷进巍峨王宫的吴道围观完这不科学的父子相见,心情已经脱离了郁闷直奔崩溃,盯着独自发神做事的姬伋看了几秒,转身就要走。
他的瞳孔一缩,看着在眼前缓缓打开的朱漆宫门,想回头,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
是电视剧里常见的喜宴。
他抬起头默不作声地四扫了周围,发现除了满屋子的红和新郎身上的喜服外,这只能算一场不受主人欢迎的宴会。
新郎若有所察地直直定住他的位置。
吴道死猪不怕开水烫地僵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大约是出门的时候到了,穿着漆色喜服的姬伋皱着眉收回了目光,向门外走去。
吴道的身体被他穿透,又僵了一会儿,他回过身跟着感觉来到一队人马前。
这就该是迎亲的队伍了。
未来一国之君的迎亲队伍自然是浩大的,一路吹吹打打,吴道却淡定地发现新郎时常若有若无地看向他的位置。
每次都一无所获。
他越发走得肆无忌惮了。
这队伍走得很慢,到最后,近似于停滞。
吴道疑惑地看向前面,发现……确实是停住了。
他跟着直觉走上去,却只看见一个迎亲的士兵满脸屈’辱地跪在队伍正前,神色愤懑。
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