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遗骨双手攥紧,掌心溢出血水,嘴唇翁动,断断续续的用带着哭腔的嗓子跟着那个声音念咒。
身体里的东西仿佛平静了,他停下,便又是一阵痒,他一个鲤鱼打挺,男人却死死将他按住,柔软的唇贴着他耳朵,“别停,别停。念,念啊!”
方遗骨已经快没意识,只能无力的跟着那个声音念咒,并不断告诉自己,不要停,不要停,念,一直念
“少主,蛊宫已灭,您撤吧。”王嘉跪下请命,一连磕了三个响头。
欧阳看也不看他,冷道:“他若死了,我就给他陪葬!”
王嘉一愣,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他本不该找这个少年来替代少主。但还有谁能替代少主呢?
还有谁可以?有的!
他自己,他为什么不自己去呢?他怕死……
可如今这局面,看着同伴一个个死去,少主却不愿离去,他……还不如死了。
“属下抗命,自知死罪。此番若能脱困,愿受千刀万剐之刑。”
没人理他。
王嘉沉默半响,缓缓走开。
祭台中央是不见血的战争,祭台四周是稍有不慎便会丢失性命的顽抗。
每隔一阵便有人倒下,防护墙便会缩小一寸。活下来的都是欧阳渡的伏子,因为洒了药粉,虫子们几乎不近身,但蛊王离体后,这些虫子便悍不畏死的涌来,药粉也没用了,只能单靠蛊咒抵挡。
但他们所能控制的蛊虫不过杯水车薪,虫潮仿佛不知疲倦,攻势没有止境。
每当有一人失力,虫潮便朝他涌去,不过片刻便只剩一具白骨。
死的人太多了,他们都怀疑着自己是否能瞧见明日的朝阳。
见到了也没用吧,虫子不是僵尸,不怕阳光。
绝望……
“大家打起精神,只要方少侠压制住蛊王,毒虫便散了。”说话的是王嘉,他吼得很大声,仿佛完全不知他这么做意味着什么。
王嘉因停止念咒,蛊虫疯狂的涌向他,将他拖入虫潮……
用生命去换取那微末的希望。
活着的人被这句重新激起斗志,是啊,他们还有希望。
而这微末渺茫的希望,在绝望中却是无限大的。
就算只剩下最后一人,也决不能放弃啊。
防护圈再一次缩小。
十三人!
十二人!
……
九人!
当只剩九人时,一只蛊虫从防护圈一处漏洞爬了进去,爬上红色衣摆……
一只手将它抓住,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它捏死。黑衣人看着那红色的背影,嘴唇张了张,无声的呼唤着。
若当时还有人旁观,那一定会看到这样一幅画面,九人围城的圈子,围着两个。还有一个人,被一把玄色长剑钉在地板上。他半身在圈子里,半身在圈子外。他的下半身已经被虫子咬得只剩白骨,但他上半身完好无损,他抬起手,向向红衣人招啊,招啊,却始终没得到应答。
他眼底闪过迷茫,闪过怨怼,但最终都化为了痴迷。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捏死了会伤害那人的虫子,他用尽最后一口气,去唤那人的名字——萨尔!
萨尔,萨尔。你看看他啊!
但萨尔早死了,死在了一个午后,被这人亲手杀死。
那时萨尔的眼神,也像他如今这般,闪过迷茫,闪过怨怼,但在闭眼的那一刻都化为心甘情愿。
而他那时的表情却又像极了如今的红衣人,全心全意的关注着自己在乎的人,至始至终连余光都不曾分与将死之人。
多嘲讽啊。
方遗骨睁大眼,看着人圈越来越小,站立的人群都快挡住天上的月亮了。
欧阳渡死死抱着他,念咒晦涩的蛊咒,他本该跟着念的。
但他没力气了,那钻心蚀骨的感觉让人绝望,死了就不用受这样的折磨了吧。
“欧阳、渡,难受……死,杀了我。”他开口,语调因绵绵不绝的痛苦而断续。
欧阳渡眼里闪过恐惧,他语无伦次道:“不,不准死。方遗骨,你不能死!你还没报杀父之仇,你努力练剑,不就是为报仇吗?”
父仇?他连仇人都不知道。
“你不能放弃,我告诉你,杀你父亲的人是……”
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传来,方遗骨神智涣散,一阵抽搐。等再次凝神,那名字已散入风中。
那一刻,方遗骨突然不想知道了,其实父仇也没那么重要。他很想就这么睡过去,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