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途中换过几次车马,思安被套在大斗篷里不得见光,行走时两旁皆有人监押。苏永吉等人并不敢明目张胆地接近驿站旁边的旅店换马休息,往往天黑之后才停下,天不亮又急着出发。他们似早有安排,沿途避开驿站更换马匹。
行路匆忙,接应苏永吉的人准备很充分,思安很少听到他们交谈,只知他们干粮马匹都准备得足,路线也是早就定好的。
思安嫌绑着手脚不舒服,又觉蒙着眼不方便,一路上要吃要喝,又要如厕又要透气,苏永吉被闹得烦了恐吓几句,他就缩在角落害怕发抖,但不过一会儿又故态萌发,懦懦着让苏永吉给松绑活血。如此反复折腾,到第三日的时候,虽然依旧日夜被人看着,思安手上和眼睛好歹没有一直被绑着。
真正看清周围情势,思安反而不那么害怕。
劫持他的统共十几人,但或许为掩人耳目,这十几人并不总是一起走,而是分做几批行动,分不同的路线。思安则被其中一批人带着,过了一段路,两批人在预先约定的地点交汇,又将他交给另一批人带上路。如此故布疑阵,自然是为了逃避追捕。
六天快马加鞭,他们一直朝西北走,很快就要到达河东军控制的地界。
这些人中,除了苏永吉及其两个随从为内侍,其他的明眼瞧就知不是阉人。虽着布衣,人数不多,他们行动间却透露着一种久处军营练就的整齐划一,是谁派来的什么人,不言而喻。
不知余渐和内宦何时勾结在一起,为了擒住他,计划了多久才有这样周密的布置。思安对余渐的印象只有回东都前那次意图明显的截杀,既然当初就决定弑君,这回又何必大费周章把他劫走。俞嵇卿和此事又有什么关系。
思安心里惶惶然的害怕,怕余渐又要杀他,虽然现在暂时不杀,但是余渐曾经的杀念给他留下太深的印象。自从被温行带回东都,思安已经很久没有面临这样攸关性命的险恶。
想到温行,思安抱着肩膀缩紧了身子。不知道温行的伤要不要紧,流了那么多血。后来思安才知道,自己半边肩膀都是红的。
蹭着已经干涸的血衣,思安默默祈祷,希望温行千万不要有事。
他被苏永吉带着跑了六日。这六日时间里,苏永吉和河东派来的人一直保持着警惕。
但是怪就怪在,似乎并没有人追来。
沿途关卡虽有人盘查,但只是例行查验过往行人和商货,不见比往日严密。苏永吉他们特意试过几次,发现的确没有特别追查什么人的样子。
都中当然不能放着皇帝被捉走不管,短时间内皇帝的行踪也许可以隐瞒,要想一直瞒下去谁都做不到,况且那一夜后山大火肯定引起不少人注意。
即使他们快马加鞭地跑,也不应当没有任何消息传出。
一个绝不希望发生的猜想总时不时出现在思安脑海里,那就是都中有变。如果温行伤得很重,重到难以主持大局,宣武一派他的亲信为稳住局势,肯定会先压下消息以维持表面平静。
温行已是都中说一不二之人,手下兵将悍勇,一旦他出事,很难想象会是什么局面,不说内宦与朝中勋贵不会放过他,恐怕宣武军都会分崩离析。
思安曾听说,军镇藩兵都有些剽悍习气,常有牙将取节度使而代之的事发生,轻则驱逐原来的节度使,重则杀之夺位。温行御下颇有些手段,未曾见他受悍将制约,但并不代表宣武军中不会有别的声音,而且,一切的归顺都是在得在温行平安无事的时候,万一他有什么万一……
越想越害怕,思安马上摇摇头,希望以这样的方式将那些念头都甩出脑袋。
苏永吉他们虽然没有松懈,但一路行来也已经想到这样的可能。
至第七日傍晚,天降大雨,滂沱雨雾伴着大风斜入,道路泥泞得连马蹄都快要迈不开了,他们不得不寻了野道上两间破屋避雨。
屋顶破旧,当中还开了个窟窿,瓦砾四散,根本挡不住外面的大雨,水柱汇聚不断滴落,屋里潮湿得很,北边一面斑驳土墙缺了一口,冷风呼啸着灌进来。
思安冷得发抖。他本只披了一件薄衣,又遇寒风骤至,淋了雨,身上冰凉冰凉。
“……再有一日就……此地不宜久留……”
“……不行,雨太大……若是圣人有个万一你们……复命……”
“温行狗贼不知又使什么诈……或是他死了……”
思安挨在墙角听苏永吉和河东派来的人争论,心里比身上还凉。
如此大费周折把他劫走,余渐无非也想挟天子。余渐将与温行一战,虽有意打清君侧的旗号,却始终显得名不正言不顺,附和他的藩镇甚少,虽坐拥河东兵力财力,一时难免显得有些势单力薄。如此局面余渐应当早就想到,何以他当初还想杀了自己。
再有一日路程他们就要行至河东地界,如果现在再不想对策……思安的目光转向北墙的那一小方缺口,才看了两眼,看守他的内侍就已警觉。
“奉劝圣人还是莫要多想,屋外有当然有兄弟把守。”
思安咬着唇抱紧了手臂。
苏永吉推开老旧的木门进来。目光森然扫过小内侍和思安。
思安把半张脸都埋到膝盖下。
“圣人受委屈了。”苏永吉道。他关上门,给两个小内侍使了使眼色,小内侍一左一右上前,分别来拉着思安的手按住。
“你们要干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