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右手托住苏执后腰,苏执浑身一震,身子飞将起来,与那老者并肩从后窗穿出。老者手上发力,双足微微一蹬,将苏执如若无物般提起来,飘飘忽忽直上房顶,苏执双腿发软,哪里还敢出声?只任由他带着自己自己飞檐走壁,疾速往城外掠去,未过多时两人便出了县城,老者仍不停留,苏执只觉耳边风声呼呼作响,两旁景物飞速而过。不知过了多久,老者方才停下脚步,苏执顿时瘫倒在地,浑身酸痛无比。他抬眼望去,却见自己在一处低矮的茅舍屋檐之下,眼前是一片密密的青翠竹林。老者扶起苏执,两人进了茅屋,苏执放松下来,这才打量着那老者,只见他身材干瘪,须发灰白,万万想不到这相貌极为普通的老者便是方才出手毙敌的高人。苏执心中仍惊恐万状,双目又是惧怕又是狐疑地看着那老者。
老者亦是打量着苏执,半晌才开口说道:“那人是你爹爹么?”苏执听他语气和蔼,心中稍定,忙点点头。老者轻轻叹了口气,苏执问道:“我爹爹出了甚么事情?敢问老丈是谁?为甚么救我?这儿又是何处?”他惊惶之下,接连向那老者发问。老者凝神不答,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苏执,似是在思考该从何说起。过了片刻方才说道:“老朽姓杨,这里是浔阳城外的牛背山。”苏执一惊,心道此人行速何其快也,片刻之间便出城十余里了。他自小恭谦有礼,虽是这等惊慌失措之下,也朝那老者鞠躬道:“多谢杨先生相救,不知我爹爹为何遭人追杀?”杨先生不答他话,却只问道:“你爹爹交给你甚么东西么?”苏执心中一动,登时警觉起来,连忙摇摇头说:“爹爹只与我见了一面便走了,未曾交给晚辈甚么物事。”那老者何等眼神,立马知他防备自己,却也毫不见怪,只说道:“你爹爹便是因手那东西遭歹人追捕。”苏执满腹狐疑,也不敢继续询问,他隐隐觉得这老者并非别有用心之徒,但想起爹爹先前的嘱咐,终不敢轻易说出那物事所在。只问道:“杨先生,追捕爹爹的是甚么人?”杨先生缓缓道:“三镇节度使安禄山手下的曳罗河武士。”苏执平生只读诗书,安禄山的名字倒是曾有所耳闻,只知此人权柄极大,想必这曳罗河武士也是极为厉害的角色。苏执忽地想起父亲生死未卜,这老者如此神通,定有办法相救,于是双膝跪地,垂泪道:“恳请老丈救我父兄!”老者连忙扶起他来,道:“老朽一路护送你爹爹至此,现下更自当倾力相助。”
苏执谢过杨先生,忽地又想起一事:“雷伯伯他们还不知道此事,又不见爹爹和我,只怕会极是担心。”杨先生道:“如今浔阳城明里暗里到处都是曳罗河武士,苏公子千万不可再回镖局。”苏执此时已渐渐平复下来,思绪也愈加清晰,心道这安禄山以如此阵势捉拿爹爹,当是有非常之物落在爹爹手中,以此观之,只怕雷伯伯他们也身处险境,如今之计莫如报官投案一途了。当下道:“杨先生,晚辈有事相求。”杨先生道:“甚么事?”苏执道:“请杨先生替晚辈前往振武镖局示警,并报县衙田大人知悉此事。”杨先生沉吟道:“如此甚好。曳罗河的人未必没有盯上振武镖局,还是尽早防备为上。苏公子可写便条一张,老朽即刻前往振武镖局。”苏执听他如此说,更是焦急万分,心道诸位伯伯与我恩同父子,雷大哥、南三弟手足情深,镖局有难,我亦也决不独自偷生。恰巧茅屋虽简陋,竟也有文房物品,当下提笔写道:“父踪迹未明,我暂且无碍。事急矣,速走!”又将字条交给杨先生。杨先生说道:“如今事态紧急,你暂且在这里躲避数日,我已令人来保护于你。”说罢将便将字条收入怀中,走出茅屋。苏执见他如是说,更觉此老神通广大,定非寻常之辈,便仍不住叫了声:“杨先生。”杨先生回头道:“苏公子还有甚么吩咐。”苏执犹豫再三,终于忍住没有告知爹爹临别之言。杨先生知他心中所想,正色道:“苏公子,你爹爹那物关乎我大唐江山社稷,日后须得妥为保管,万万不可交予旁人。”
苏执闻言脑中嗡地一声响,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杨先生犹豫了片刻,忽地向苏执单膝跪地道:“老朽替天下百姓拜谢苏公子父子!”苏执见状大惊失色,慌忙上前扶起他。杨先生转身飘然而去,倏忽便不见了踪影,苏执却半天也说不出话来,脑中一片空白。过了片刻,他生怕有人追踪而至,便缩在茅屋的角落里不敢出门半步。经此大变,苏执实已身心俱疲,未过多时竟沉沉睡去,只不过诸事纷至沓来,又睡得不甚安稳,时而想起爹爹血迹斑斑的情形,时而又有雷大哥和南三弟恍惚若在眼前,时而忽觉自己被身手矫健面貌凶横的黑衣人追杀,小怜的嫣然浅笑和卿卿耳语也在脑海中时隐时现,苏执数度惊醒,心中愈加慌乱,那杨先生也一直未归,不知不觉便是日已西斜,苏执挂念爹爹,又担忧雷伯伯等人,直是坐立不安,心道不如先去飞霞山岩洞将那东西取出,免得夜长梦多为他人所获,岂不枉费爹爹拼着性命保护?
于是苏执主意已定,便起身朝门外走去,刚一出门,苏执见眼前情景,登时倒吸一口凉气,忙不迭地退入屋内。原来茅屋周围不远处竟零零落落地躺着四五个人,一股浓烈的血腥之气扑鼻而来。苏执浑身发抖,战战兢兢地走到窗口,那些人皆是一动不动,应是已然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