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永王下意识垂首,躲开那道目光。
“儿臣拜见父皇……”口中是惯常问安的话,心里却又许多念头瞬息闪过。
这般开门见山劈头盖脸地责问,显然是对此事颇为笃定,恐怕那内监传旨的时机真的藏有蹊跷——若他去见萧敬清,或是放萧敬清入府商议,便适时来传旨;若他那儿没动静,太监便只在门外候着,一如整个后晌的宁静一般。
如此安排,景明帝究竟是何用意?
永王暗自心惊,知道瞒不过,便只做出心怀坦荡的模样,承认道:“萧大人确实来求见。儿臣怕他有要事商议,便安排在偏院。因父皇见召,便先入宫来了。”
这话还算老实,景明帝颔首,神情沉厉威仪如旧,语气却带了几分嗤笑。
“你倒是对萧家的事很上心。湛儿——”景明帝微微探身,目含审视,“朱权说你后晌两度求见朕,自是知道萧敬宗的事了?那你可知,萧敬清为何找你?”
永王迟疑了下,“儿臣不知道。”
“那朕便告诉你。他躲到晚上才去见你,也是为的萧敬宗——所谓犯真心痛急病而死,是刑部拿来安抚旁人的,他的死另有缘故,是被投了毒。而刑部大牢里,最后一个见他的人,是朕。”景明帝双手按在御案,居高临下,“倘若萧敬清说的是这个,你会如何应对?”
他说得不疾不徐,却将永王惊出了满身冷汗。
哪怕隐隐觉出萧敬宗的死有蹊跷,他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萧敬宗死于投毒,临死前最后见的人是景明帝,那么……那临终一会后,是景明帝指使人投毒,还是旁人胆大包天地去投毒?
刑部大牢里看守得森严,他和小萧贵妃都没法子传递消息,又有谁能在眼皮子底下投毒杀人?无非监守自盗,奉命行事罢了。
永王甚至不敢往下想,背后冷汗涔涔,哪还敢轻易评判,只跪地道:“请父皇明示。”
景明帝沉默不语,只追问道:“你会如何应对?”
“儿臣……儿臣……”永王迟疑了片刻,心知景明帝必是对萧家起了罅隙,只谨慎道:“刑部的事不归儿臣管,既然是有人在狱中投毒,父皇英明神武,自会安排彻查。儿臣也只能安抚罢了,不敢擅自插手。”
“是么。”景明帝也不叫他起身,慢声道:“这件事,朕不会查。”
语气轻描淡写,仿佛萧敬宗的死无关紧要。
永王一瞬间明白了过来。
哪怕知道当年的恩怨,哪怕已有过这种揣测,但此刻跪在御前,景明帝这态度仍叫他心惊肉跳。萧家两位顶梁柱,以萧敬宗最为显赫——萧贵妃的亲兄弟、小萧贵妃的父亲、当朝位高权重的相爷,无不是景明帝亲自授予。
而今时今日,却也是景明帝金口微开,不止夺走荣宠,亦夺走性命。
永王似乎能听到身后根基轰然坍塌的声音,心中警铃大作,也不知景明帝这是为当年的私仇,还是察觉了他和萧家在外面为夺嫡而做的一些手脚。
忐忑不安地抬头,对上景明帝的目光时,那眼底里有慈父的怜爱,亦有君王的威仪。
他跪得更加恭敬,甚至连呼吸都极力屏住,大气都没敢出。
殿中死一般的沉默,已是入冬的天气,因景明帝御体欠安,早早就笼了银炭火盆,满殿和暖融融。永王只觉身上那蹭蹭锦绣罗衣又厚又沉,捂得浑身难受,连额角都不自觉地沁出细汗,渐渐地汇成汗滴。
御案之上仍是沉默,显然别有深意。
他咬了咬牙,才低声道:“请父皇宽宥儿臣?”
“哦?说说缘故。”景明帝慢条斯理。
永王跪得膝盖都快僵了,垂首道:“儿臣……儿臣先前贪欲蒙心,也曾与萧家一道,收过些贿赂,做过几件错事。”他的声音愈来愈低,一颗头几乎埋到胸前,“从前是儿臣糊涂,还请父皇宽宥。”
景明帝瞧着他,眼底波涛暗涌,唇角却露出自哂般的笑意。
他沉默了片刻,也没挑明缘故,只缓声道:“萧敬宗忤逆犯上,其罪当诛,急病死在狱中留个全尸,已是法外开恩。不止他,萧敬清也是。湛儿,抬起头——”他语气更沉,待永王抬头,那目光便钝刀般压了过去,“你该明白父皇想做什么。而你身为皇子,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须心中有数。”
这便是要他跟萧家一刀两断的意思了。
而一旦舍了萧家,他在宫内、朝堂皆失了臂膀,甚至那些京城外的世家,也未必会……
这念头浮起时,永王猛然一个激灵,看向景明帝。
“父皇召儿臣过来,原来是……”
景明帝能洞察他心思似的,颔首沉声,“十多年前的事不能重演。若有人从中作梗,煽动闹事,哪怕是至亲骨肉,朕也必诛之!”
一字一句,全都是咬实了说给他听的。
永王那点心思尽数被窥破,满心战栗,这会儿哪还敢去触皇帝的逆鳞,当即摆出素日里孝顺体贴的样子,伏地道:“儿臣明白。皇权朝堂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