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臣嚷嚷一翻,歌功颂德,无不是吹嘘晋军强大,楚军不堪一击,却始终未能提出具体建议。隗天狼坐在後席,听在耳中不禁暗暗生厌。微敛豹目,扫过那一张张口沫横飞的脸,低声冷哼。一群只懂养尊处优的士大夫,怕是连城门都不曾迈出半步,又怎知楚国虽在城濮一战中败於文公,但元气未伤,实力尤存,南方霸主地位并未动摇,如今又吞并周边小国,暗中联秦制晋,成连横之势,今番大军压境,只怕後面跟著来的,不止是十万楚军。
突然,有一名黑衣大臣朗声言道:“臣认为,该战!”言简意骇,马上引来一阵轻声骚动。
晋公看到此人说话,眼中掠过一丝不悦,还是问道:“赵盾认为要战,还有谁人附议?”
“臣等附议!”几名武将齐声应言。
隗天狼闻声抬头,见是大夫赵盾。晋无公族,盖因献公时有宠妃骊姬作乱,欲立其子奚齐为太子,逼死太子申生,畜杀群公,又迫重耳逃亡,自此晋国公室凋零,唯重耳一人。晋国公族式微,朝中大权,渐渐旁落异性大臣手中。而赵氏一族,正是其中表表。这大夫赵盾,其父赵衰早年追随文公重耳流亡狄戎之地,後重耳继位晋公,赵衰乃成朝中肱骨重臣。父卒後,赵盾继其位辅襄公,如今至夷!。
闻他朗声说道:“臣认为,此战宜速战速决。秦晋自崤山一役後交恶,战事一起,难保秦国不会乘虚而入。加上初春雪溶,赤狄蛮族在项背之地蠢蠢欲动,不可不防。故此战只可速胜,时日一久,唯恐有变。”
赵盾此人性情劲直,确实有能,又敢犯难进言,晋公虽是不喜,但对他所提出之议亦少有驳斥。
“既然如此,卿心中可有领军人选?”
众臣目光不由自主想往後望去,却又不敢明目张胆地瞧。後面坐著的男人总是抱臂胸前,冷著一双如豺狼般凶悍嗜血的眼睛盯著他们,阵阵森寒煞气,总教人背脊生寒,既是初春暖日,不少大臣仍在朝服里悄悄裹上几层袄衫,好挡去扎人的视线。也就只有晋公准了他十日休沐,才容他们稍稍喘息几天。
“臣认为,可选天狼将军。”
赵盾不卑不亢,看向隗天狼,“我晋国之中,非无领军将才,但能在短短半月内砍下楚军帅旗者,则唯天狼将军不可。”
晋公点头,亦转目跳过众臣头顶,看向一直坐在最後面不动声色的男人。
“隗天狼!”
隗天狼霍然起身,铁塔般的身躯带著无比威势,压得众臣不敢仰望,唯有那黑衣大臣与军中众将敢直视其目。
“本王命你立点十万将士,驱楚於国门之外!”
只听隗天狼声若洪锺,震荡殿堂:“谨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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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晋都内外,战马嘶鸣,金戈耀目,百姓夹道欢送,不少送子送夫的百姓人家依依不舍,甚至送出了城门外,仍自张望不肯离去。
隗天狼身为主帅,策马在前,他身後一左一右两名副将,银盔的正是那日集市寻人的军官邹延,另一名则是立功无数,官拜国尉的将军,韩路。
晋楚两国,分据中原南北,为夺霸主之位年年征战,每次出征双方均有死伤,故此去能否归来,总是未知之数。送至城门处,自有送夫的新妇在道旁哀哀哭泣,亦有稚龄幼童舍不得父亲号啕大哭。
隗天狼孑然一身,无甚记挂,但他亦知生关死劫,不过相隔薄帛一片。送走的是活人,回来的,也许只有一掊土。故此他亦无意叱责留难,任众将士依依惜别,自己,却也忍不住回头张望了一眼,城楼上,曾几何时有片娇小的身影向初为士卒随军出征的自己用力地招手。
手探在胸膛之上,摸到了一块硬物,心中一暖。
军队行至离城五里外时,忽在路旁山坡上,见有罗伞张开,似乎有人等候。隗天狼眉头一皱,便吩咐大军先行,自己策马侧出,在坡上果然看到铺好的毡布,上面放了酒水瓜果,似为饯行。
却见坐在毡上之人,正是赵盾。他今日不饰朝服,只是青衫布衣,看上去与士人并无二至。然而谁又能当这位位高权重的赵氏大夫,是个寻常士人?
隗天狼跳落马,他一身戎装,战甲裹身,自然不便行礼,便朝赵盾抱拳,言道:“赵大夫,在此地要等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