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川微笑:「对不起,实在迫于无奈才出此下策。他们一路上没有为难你吧?」
「什么是为难呢?把我强行带到这里,算不算是为难?」
柳川有些歉意:「对不起。战事一起,我们见面都没以前那么方便。所以……」
容雅不说话。
「坐,容先生请坐。」柳川抬手。又拿过一只杯子,为他斟上清茶:「这是我特地从日本带过来的绿茶,和中国茶大体相似,又略有不同……」
容雅不动,凝视着他:「柳川总领事大费周折,把我带到这里,只是想和容某喝茶?」
「……对了,容先生的琴怎么样了?还在练吗?」柳川拿起放在手边的一摞半旧的书:「这是我为容先生准备的一些琴谱,适合容先生目前练习的。凭容先生的领悟力,就算没有我的指导,也一定……」
容雅打断了他:「不用费心了,柳川总领事。琴,容某已经不打算再学了。今次来得匆忙,没能把琴带在身边,等时局稍平静些了,容某自会差人完璧送还。」
柳川愕然:「为什么?这……这不是太可惜了吗?」
「侵略者正在我的祖国烧杀抢掠,战火铁蹄之下,我的同胞们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试问容某此时怎么再有心情玩琴弄箫?」
柳川默然了一会儿,又道:「真理子还一直在问我,为什么容先生不再来学琴了。你还答应过她要教她吹笛的。」
容雅苦笑了一下。
这大概是他生平第一次失信于人。可是……这不是针对个人的事。
「如果没有别的事,柳川总领事,恕容某不能在此久留了。告辞。」容雅抱了抱拳,转身。
「容先生!」
容雅没有回头。
这一次,他绝不再允许自己屈从于内心的yù_wàng,再和这个日本人纠缠不清。
「容先生,你目前的处境很危险!」柳川在他的身后大声道:「容先生,您最近在为一出宣传抗日的京戏排演,对不对?」
容雅一怔,站定。
「我得到消息说,军部已经将容先生定为危险的抗日份子,」柳川再次强调说:「容先生,你目前的处境非常危险。」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其实,是我连累了你。」柳川苦笑了一下,说:「军部里有一个人是我的死对头,他得知了容先生是我的朋友,所以想将你做为打击我的手段。」
容雅再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在不知不觉中卷入到日本人的权力斗争漩涡之中去。他怔了一会儿,道:「我没有日本人的朋友。」
一种无法形容的黯淡光芒在柳川的眼底一闪而过。
「我可以派人保护你,容先生。」柳川道:「但必须先得到您的同意。」
「不必费心了。我是中国人,不需要日本人的保护。告辞。」
「容先生,不管你如何看我,在我的心里,始终是把你当作朋友的。」柳川对着容雅的背影大声说。
容雅真的觉得很无奈。无论柳川正男有多么真诚,有多么与众不同,也无法改变他是日本人,而自己是中国人的事实,也无法改变日本的军队,正在自己的祖国发动一场卑鄙的、残酷的战争──这血的事实。
容修正在家里拨电话,打给他认为可能帮得上忙的老朋友想办法救容雅,突然院子里传来一声欢呼,跟着秋萍欢天喜地扑进书房:「老爷,大爷他回来了!回来了!」
真真是意想不到喜从天降!
容雅看上去脸色不是太好,不过,的的确确好端端的,毫发无损的回家了!至于日本人把他带去干什么,容雅不想多谈,为了让老父安心,只说是从前跟他学琴的那个日本领事,把他接去商量再接着学琴的事。而他已经拒绝了。
「拒绝了好,拒绝了好。」容修说:「你从前跟着那个日本人学琴,爸就一直是不赞成的。那些日本人岂是沾惹得的?还不知会种下多么大的祸根?而且在这种时候,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你?」但随即又担心起来:「这日本人不会怀恨在心吧?不会对你报复吧?你没惹恼他吧?」
「没有。」
「那就好。」转眼看到屋角的那只小提琴盒子,又恨道:「这个古怪不祥的东西,待我把它砸了才干净!」
「爸!」容雅急道:「这是别人的东西,我是要还给他的。」
容修看儿子那样子,到底还是舍不得。这一层又不便说破,只得叹了口气:「好吧,不管怎么说,平安回来就好。以后你再出门,让郑家兄弟跟着你。虽然这一两个人,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但在关键时候,到底还是可以挡一挡。」
容雅应了声是。
第九章 烽烟起
许稚柳担纲主演的《桃花扇》连演了三场,虽是国难期间,仍然场场满座。各界听说是为第十九军募集军款,更是反映热烈。最后不得不加演一场。戏台上流贼北犯,流往神京,戏台下观众们忧国如病,泪湿衣襟。正唱到动情处,外面突然传来轰烈的爆炸声,跟着是哔哩啪啦声,犹如放鞭炮似的,由远及近,台下观众譁然,纷纷起身离座,想一探究竟。台上的戏员们也全怔住了。
「这……这是……」
柳儿到底年轻,没见过大阵仗,心已慌了。只听得大爷的琴声,像没事的人一样继续,镇定人心。柳儿愣了片刻,定定神,又跟着接下去:「……烽烟起,烽烟起,梓桑半损……」
枪炮声打破了观众的爱国梦。刚刚还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