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之后,有三四天的功夫都说不出话,只是呆呆地盯着账顶,像一具会呼吸的尸体,一个活死人。
他无法接受唯一的儿子死亡的事实。他是他的独子,文家最后的血脉,他一辈子的指望……
心脏如被利器穿过,无论说什么做什么,太监那尖细的嗓音都不断回响在耳边,如同贯耳魔音:“文小郡王骁勇善战,独立奇功,不幸罹难,加封为……”
——加封?谁稀罕什么加封!
人都没了,要封号有什么用!
深埋在心底,本以为早已遗忘的记忆,争先恐后翻涌而出。
小铮还小的时候,他其实很少见到他。玉雪可爱的小男孩每次见到他都要扑过来,抱住他的大腿,甜甜地张开手臂叫“爹爹抱”,而周如虹会为难地扯开他,说叫爹爹休息……
后来,他决定要将小铮送入公主府。小铮闹得很厉害,他没忍住动了手。
从那之后,仿佛便成了习惯。
小铮太小,还不懂得爹娘的良苦用心。他送他进府也好,打他也好,不许他见周如虹也好,都是为了他的前途考虑,等他长大,他自然会明白的。
没想到那往后十年,小铮与他几乎形同陌路,连表面上的父子情也再难维持。
直到在别庄中他暴躁地推开自己,将林卿卿一把从棺材中拉出——文致宣知道,自己唯一的儿子,永远也不会原谅他了。
他没等到他长大,他就已经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全身半残的男人躺在床上,想到儿子站在棺材前冷漠地说“你只是向往权势”时的模样,喉头一甜,痉挛般抬起身,吐出一大口鲜血,顺着下颌一直流进衣领,染红了衣襟。
他知道错了,可是儿子再也不会回来。
文致宣脱力地摔到枕头上,如同濒死的野兽,发出抑制不住的嘶哑哭声。
*
用完午膳去看文致宣时,他还没有缓过来。即使睡着觉,眉心也皱成川字型,眼尾湿漉漉的,是泪水顺着太阳穴一路流进发根。
林卿卿屏退从人,漫无目的地在花园中游荡,抬起头时才发现,不知不觉地,竟然走到了莲池边。
她迟疑一瞬,举步走入水榭。
很久没来这里了。
出于某些隐秘的想法,她曾经渴望在这个熟悉的环境中看到莲花绽放,才命人种下这一片莲花。
水面上莲叶清圆,已经打着小小的花苞,粉粉白白,随风摇头晃脑。
她望着莲花,忽然想起她曾经说过,想和他一同欣赏。
可是他在哪里呢?他魂魄尚未离体便是没有死亡,可为什么迟迟不来找自己?
整件事本该有更多的疑点值得注意。比如,如果文铮羽没死,为什么镇北军的军报是已经死亡——可她心头隐隐酸楚,只盘旋着一个念头,似怒非怒地漂浮,
文铮羽他,为什么还不来找自己?
天空飘来一片阴云遮住太阳,光线慢慢暗淡下去。林卿卿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前一晃。
她下意识低呼一声,站起身来,惊讶地睁大眼睛。
面前含苞的莲花,竟在方才一瞬间全部绽放!
像经历了一场从死到生的逆转,花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重叠叠舒展开,清雅的莲瓣在风中摇曳,不容置疑地彰显着最初的娇嫩姿态。
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她没有回头。
是不想,还是不敢?
直到被人从身后抱住,林卿卿才浑身轻轻一颤,不自觉地向后靠住,仰起头闭上眼睛。
“莲花开了,”那人双臂禁锢着她,嘴唇贴着她耳边,带来无比熟稔的火热气息,“我回来了。”
*
从进京到出宫,文铮羽用了足足三天。
“文小郡王阵亡”的消息,正是出自他之口。
“‘死遁’。”皇帝的语气透着寒意:“说,你有什么企图?”
皇帝看着还未来得及卸下鎏金莲花纹捍腰的少年,眼神深邃无比。
文铮羽直挺挺地与他对视片刻,忽然屈膝下跪。
少年的嗓音在风沙中被磨砺出属于男性的低沉,他跪的笔直,坚定地注视着帝王。
皇帝静静地听完,面如平湖,心头却如惊雷滚过。
这单薄俊秀的少年拥有超出想象的强悍体格和意志,他独闯千军万马,于敌军阵中取大将人头,实乃孤雄所为,他本以为他所谋者大——
没想到他的要求却是出乎意料的简单。
“我被亲生父母所抛弃,本以为自己将踽踽独行,永生孤寂。直到我遇见一个人,她让我明白……即使本无牵绊,也可以创造出牵绊。”少年语气沉静,黑眸深处却隐隐跳动着疯狂的火苗:“我想成为她真正的家人……”
“请您赐我皇姓,我愿从此隐姓埋名,只做公主府的一个阴影。”
“世间从此,再无文铮羽。”
皇帝静静地凝视他许久。文铮羽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