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那支簪子。”
顾宜芳慢条斯理地吹着手中的清茶,嘴角噙着一抹浅笑,就是这无声的笑,令跪在下面一动不敢动的连书不禁打了好几个寒颤。
他自小入宫,见识的皇亲贵胄多不胜数,那些再张狂,再颐指气使的他都不害怕,唯独对当今陛下这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主儿心有余悸。察言观色他最擅长,可到了皇帝面前,根本不给你看,他就是再机灵也抖不出花招来。
连书记得师父告诉他的一句话:
在陛下面前,你就老老实实的,连个扁屁都别藏私。
“谢美人还赏了小人两粒金瓜子。”连书双手奉上。
“还是个有钱的主儿。”顾宜芳扫了一眼,觉得成色还是可以的。“这些大臣都比朕宽裕,送进宫个姑娘,随便抖抖身子,都能掉出二两黄金。既是谢氏赏你的,你就拿着吧,难道让朕截了你的赏,花你的小钱儿?”
“小人不敢。”连书吓的直磕头。
顾宜芳喝了口茶,赞了一声。
“起来吧,你可快别动不动就磕头,朕听着烦。好好的一盏茶,都让你磕变味儿了。”顿了顿,又问。“谢氏还说什么没有?”
连书忙起身道:“谢美人话不多,拿了簪子,小的因急于回报,就告退了。”
顾宜芳挑眉,“朕怎么听人说,私下宫人都传谢氏疯了?”
“小人看着倒不觉什么,”连书犹豫半晌,不知如何回答。“可是,又和一般人不大一样。”
说和没说一个样。
顾宜芳挥手示意连书下去,连书犹豫了一下。
“陛下,小人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连书补充,“也就是件极小的事。”
顾宜芳挑了挑眼皮,他既挑了话头,就肯定不会只是小事。
“小人听说宁安宫的宫女近来一直在打听一个叫华永的人。”
“华永。”顾宜芳默默重复一遍,开始对这谢美人越来越感兴趣。为了捞个破簪子跳进池塘里,差点儿没淹死,这会儿又肆无忌惮地四下打听找人。她这脑袋,究竟是怎么令梁国公放心将她送入宫中的呢?
怀着这样的疑惑,顾宜芳在天色将晚之时,信步来到了宁安宫。
还有两步就要迈进宫门之时,只听里面一声尖叫:
“你能不能不要突然出现吓人,我被人说是疯子,就再也出不去宫外一步,你也别再想我帮你找人!大不了,一拍两散!”
“你又忽然消失,你再……咦……”
高洪书错愕地望向同样一脸错愕的皇帝,不知该不该在此时通报。见皇帝没有阻止的意思,便高喊:
“皇上驾到!”
半晌,宫内的房门吱嗄一声响了,谢玖慢悠悠地探出头来,脸上半信半疑,见果真是皇帝带着一队人浩浩荡荡前来,连忙迈开长腿上前接驾。
顾宜芳看着向自己盈盈下拜的谢美人,未着脂粉,脸色微黄,一双圆溜溜黑漆漆的眼睛下是大大的黑眼圈。她身体纤长,在女子里面算得上高挑,可惜瘦的像个竹竿,似乎风一吹就能把她折断。
当初为什么会让她进宫?
怎么又偏偏封了个美人这么个美丽的封号?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妾接驾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声音清脆,倒还入得了耳。
“宫里就你一个人?”顾宜芳一只脚踏在门槛上,也不进,也不退。
“有两个宫女,现正在后面小厨房做菜,想是相隔太远,不知陛下驾到,望陛下恕罪。”谢玖殷勤地解释,生怕皇帝一个不乐意,将她宫里仅剩的两人也打发了。
“在做菜?”
那她刚才在房间对着谁大喊?
顾宜芳收回那只脚。
谢玖狐疑地望着顾宜芳,前世皇帝驾到向来直接登堂入室,如今不说进也不说退,这一堆人堵在门口是要做什么?
难道二十初头的顾宜芳喜欢的是主动的女人?
“陛下,请进。”她起身,小心翼翼地拉着皇帝的胳膊往里带。
顾宜芳第一次遇到直接往宫里拉人的嫔妃,头脑一片空白,顿时失了方寸。“其实,朕就是路过,随便过来瞧瞧……瞧瞧就走。”
“臣妾宫中院有两株梨树这两日开花,正是好看的时候。”谢玖一路引顾宜芳进入内室,里面点着几支蜡烛,亮如白昼。房间摆设简单雅致,只在雕花大床前隔着两扇百花屏屏风。
“陛下用过膳了没有?安春今日要烧小羊腿,陛下不若在此用些?”谢玖柔声细语,摆出前世妩媚的姿态,却忘了现在未施脂粉,形容憔悴的脸蛋。
此刻,顾宜芳理解了连书说过谢玖的话。
的确,听她讲话很是温柔体贴,可是看着那脸又总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簪子找到了?”他问。
谢玖瞬间提起十二分精神,“多谢陛下有心,还派人送来。”
“想必那簪子对你很是重要,才令你不顾这四月天,跳进池子里就为了捞这不值钱的玩意儿,是吧?”顾宜芳笑眯眯地问。
果然,她就知道皇帝肯定要问这个问题。
她想了整整三天,想破了头,也没有想到要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不是小槐!
谢玖暗暗咬牙,扫视了一圈,才想起房间不只没有小槐的鬼影,连洛妃那个毒舌鬼也突然不见了踪影……
等等。
她心里狂喊停,上一次在池边也是拉着她脚的鬼也是在顾宜芳出现之际忽然消失的!
难道皇帝真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