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喻瑕又笑问了一句:“您想不想听我亲口说呢?”
萧静又一次沉默。
何喻瑕突然提起手中的陶罐,向萧静身上泼洒过去。众人惊呼,那瓶罐内竟然装的是墨汁。萧静丝毫未动,他的白衫上,帷帱上,溅满了浓黑的墨汁。他的脸上,也被迸溅,墨渍染在萧静如白玉的肤色上,触目惊心。
何喻瑕扬起圆润的下巴,看着萧静说:“我就是这样向蒙师泼墨的。那年我四岁,因与蒙师言语不合,将满砚的墨汁扔到他的身上。四岁竟订终身,四岁的任性让我现在还有暴躁不恭的污点,有人竟依然介意。衡山候,十年后,若你我未夭,您再告诉我,您还在不在意我今日洒在您身上的污点。”
最后一字说完,杏眼已经蒙上泪花,倔强的一咬樱唇。放手任陶罐跌得粉碎,染污了崭新的毯缎,转身离去。
萧静呆呆的目送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于山路之中,仍像一尊玉像一般静坐。
卫诩出声对萧静的家奴道:“还不快给你家主擦擦脸上的墨迹。”
萧静的家奴也惊魂未定,迟疑的看着萧静。
萧静不再看任何人,一个人默然的走下了坐舆,徒步往山上去了。卫诩微一迟疑,终究是不放心,便带着众人远远的跟在他身后。
剩下的几人心里不知为何所感,都有些若有所失。良久,萧确才打破沉默,开口道:“走吧,云重,下山吧,你还想赖在这里吗。”
厌不知原来夏侯云重这几日一直住在灵宝观。厌与夏侯云重一直关系冷淡,订婚后,两人变成了姻亲兄弟,礼仪中已打过几次交道,但是仍然有些疏离。反而笼华另两位兄长待他更为友好。厌也很是无法,只能解释为夏侯氏兄妹性情两极,爱憎分明,他得笼华善爱一面,便只能得夏侯云重恶憎一面。
夏侯云重仍道,还想在山中留几日。
萧确便气道:“我对熊昙朗他们几人夸下海口,说明日必拉你出现在京郊猎场。你今天不说出天大的因由,休想留下!”
夏侯云重挑眉道:“有什么天大的因由,不过是家府接连办了两场订婚礼,着实烦累。我在此处躲躲清闲,画几笔丹青。”
萧确便向厌不满的瞪视了一眼,仿佛都是他惹的麻烦,又对夏侯云重道:“丈夫谁人能躲过这责任。上个月,我就和你说……”
夏侯云重打断道:“外人在,不说这些私房话。我不过躲一些无关紧要的杂事,重要的规矩礼仪,当然责无旁贷。”
夏侯云重又看向厌,嘴角冷冷一笑,道:“晋南王,来设坛拜仙?”
厌便称是。
夏侯云重便笑对萧确道:“您刚才有些失礼了,当着虔诚拜仙的晋南王,竟然说国有坏事,就坏在道家宝训。”
萧确马上看着厌问:“晋南王,咱们两人真是天生的对手,可是积攒了好几场无果争斗了。怎么着?今天咱们是斗文还是斗武呢?”
厌无奈道:“我不想争斗。”
夏侯云重笑道:“晋南王是无为的高手,永安侯您挑错了对手,还是下山吧。”
萧确反而不走了,只对厌说:“你不争斗?那你认同我的言论喽?认同这慈俭败家,认同谦让败德,认同不敢为天下先是弱国罪魁?”
厌忍无可忍道:“堂兄,您是皇孙王子,莫说这些大逆之言,会动摇世人心念。”
萧确笑道:“我说嘛,我们是天敌,你武争不过我,口舌之争还是可以的。”
刘释知道:“永安侯,晋南王视您为兄弟,兄弟理念不同也是常事,何必定争输赢。”
夏侯云重阻拦道:“正是他们兄弟的自家事,我这姻亲都未说话,你何必多嘴。我们下山吧,随他们兄弟争个明白。”说完,悠然潇洒的自顾下山而去。
厌见萧确执著倔强,便想不如与他说个清楚,遂请高远朗、刘释之二人也下山。
只剩两人时,厌对萧确道:“堂兄,我从来没有视你为对手,我从未视任何人为对手。如你所说,我性格太弱,争斗必输,所以我才不争,也不想争。”
萧确一听他说话,便无名火起,怒目道:“萧黯,你能不能放开教条,说一次真话,做一次真人。你天天伪装累不累啊。你以为你处处模仿皇祖父便真能做成皇族父那样的人?呸!我告诉你,皇祖父像你我这样年纪之时,开得重弓、舞得重剑,可以亲猎虎豹,可以率领骄悍的北府兵,是真正的文武双全。你只学得英雄苍老后的样子,还学不像。若萧家子孙有谁能得皇祖父当年风采十分之一,那也只有我萧确。”
厌温和道:“那你应该怜悯我,宽容我,而不该对我动怒,与我争斗。
萧确被意外挫到了痛处,他几乎跳起脚来骂厌:“你这伪君子也配讥讽我,我就算学不成皇祖父,也比你们这些饱食终日、浑浑噩噩、尸位素餐的盛世蛀虫、乱世蝼蚁强!”
厌一怔,半晌,方说:“堂兄,我没有一丝讥讽您,您是同族兄弟中我最敬佩的人之一。是萧家的希望,是国家来日栋梁。只是您活得太纯粹了,容不得别人与您心中的信念背反。堂兄,这大千世界无量无边,能被称为真善正确的信念有很多,哪条都是正途。堂兄,您放下执念吧,您才能真的战无不胜。”
萧确瞪眼愣看着他,如同看一个陌生人,良久,突然醒悟过来,猛然拔出长剑。
冷然道:“萧黯,拔剑吧!你我就这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