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对长叹,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无奈。左含章道:“实在不行,只能效仿高祖,向世家暂借了。”
“也要世家肯借才行。那时建朝不久,高祖与陛下同亲密无间,才能借的出这一笔,如今?”冯怀素摇摇头:“世家如今连赈灾都不肯。”
“可昭灵毕竟是崔氏的人……”
冯怀素心头一动:“是啊,昭灵毕竟是崔氏的人。”
左含章见他神色就知道他有了思路,问道:“你有主意了?”
冯怀素略一点头:“我想叫世家出这笔银子,这是唯一可能的办法了。”他神色有些迷惘:“百夷虽是故意刁难,诚意不足,可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再想赎人恐怕是遥遥无期了,我总得试试。”
左含章挠挠头:“昭灵是崔相的侄儿,别人不管他,崔相总不至于不管吧?”
“你去把这名册上所有人的背景查清楚,若是出身世家,或是家资丰厚的人全部标记下来。”
“好。”
左含章刚要离开,冯怀素叫住了他:“含章,此事先不要惊动太多人,叫你的心腹去做。二十日后,今日随行的人,一个都不能留下。”
左含章愣了一下,半晌,点了点头。
☆、万里归心对月明
19 万里归心对月明
狐奇罗带了狐玳部的两个人,提着大小包裹到了鬼鸮林。崔酒乍然见了他有些疑惑:“你怎么今日来了?”
狐奇罗笑嘻嘻道:“过几日不就是你们中原人的中秋节了吗?我有事要离开几天,所以就提前来了,这些就算是预付了吧,等下次一起给我就好。”
崔酒没有推拒他的好意,道过谢后将东西的数目清点了仔细记录下来。
“要走多久?”
狐奇罗:“也就五六天吧。每年这个时候,师门的师兄弟要约着切磋一下医术。” 他顺手捻起簸箕里晒着的药草,放在口中尝了尝:“唔,这药成色不错啊。”
崔酒没答话:“还有事吗?没事就请回吧,你们巫医不都是很忙的吗?”
狐奇罗瞪圆了眼睛:“哇——卸磨杀驴啊,你们中原人真黑心。”
在一旁磨制草药的叶集冷笑一声:“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冤枉啊。我怎么就成了黄鼠狼了?”
“你自己心里清楚。”
“叶集!”崔酒不赞成地喝止他,叶集噤声,狠狠地瞪了狐奇罗一眼,狐奇罗在崔酒看不到的地方回了他一个鬼脸。
崔酒扭头对狐奇罗道:“狐大夫还有事情?”
狐奇罗摇头。
“陈主簿,送客。”
陈颉三步并作两步挡在狐奇罗前面,他笑得温文尔雅,手上的动作可一点都不客气,一路推搡着狐奇罗,嘴上还说着:“多谢狐大夫,您看您,来就来还带了这么多东西。您看这里又脏又乱的,您还是先回。等我们什么时候收拾干净,一定请您来做客。”
就算带了两个人,面对人高马大的陈颉还是安静认怂的狐奇罗举手投降:“好好好,我这就走,你别推我啊,我这就走。”
狐奇罗乖乖退到了栅栏外面,稍微高声道:“那我先回去了!你们好好采药啊,我过几天就要回来验收啦!”没人搭理的狐奇罗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悻悻离开了。
陈颉指着地上大包小包的东西,问道:“主使,这些东西怎么办?”
“分成等份,等今天采药的人回来之后,送到各个竹楼里去。”
陈颉叹气:“还有三天就是中秋了。”
算起来,他们困在百夷已经一年有余,第一年尚还在牢狱之中,满心都是惶惶然,也顾不上思乡,今年却不同。有了和狐奇罗的交易,日子过得容易了不少,他们大多是年轻人,恐怕还是首次离家如此之久、如此之远,愈接近中秋,思乡之情愈发严重。最近这几天,使团诸人都有些恹恹的,今日看见狐奇罗送来的东西,更觉得心里不舒坦了。
叶集瞥了一眼地上的东西:“不用算我的,我不要。他一看就知道没安好心。”
陈颉蹙眉:“狐大夫左右是一片好心,你这样未免有些过分了吧?”
叶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片好心?只怕是绵里藏针、口蜜腹剑吧?挑什么时候不好,偏选在这时候,分明是来摇动人心的。不信你问崔主使。”
陈颉询问地看向崔酒,崔酒看了看叶集,又看了看陈颉:“好了,左右都已经如此了。”他对陈颉道:“景行,狐奇罗恐怕是舍岈的人,他暂时可行,但未必一直可信,你最好不要与他太过亲近。”
陈颉一脸难以置信,叶集给了他一个“我就知道你不长脑子”的不屑眼神。还没等他得意多久,就听见崔酒道:“云赞。”
叶集立刻收敛了所有表情,一副异常谦逊无辜的模样:“在。”
“你是个聪明的,只是难免冲动了,这些事情你心中有数便好,何必故意去找人狐奇罗呢?”
叶集称是,模样要多乖巧有多乖巧,看得陈颉在心中非常不君子地翻了个白眼——这才是口蜜腹剑、里外不一的典型吧?
崔酒看着自己手底下性情截然不同的两个人,陈景行像博景侯薛清檀,是典型的君子,光明磊落,待人真诚,从来不以恶意揣度他人;叶云赞则像如今的中书令郑霜壶,聪明归聪明,为人处世颇有些生冷不忌、剑走偏锋的味道。若有一日,这二人能重回朝堂,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大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