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裹成球走在那楼梯上,钢铁的寒冷透过鞋底在神经上蔓延。路明非感叹还好他找出了另一双鞋,不然这冷就会像针一样扎进身体里。踏在铁皮台阶上的脚步声低沉,配合冰碴的混响,交杂远方的敲击声。这是整个城市的心跳声。
楚子航看出来了。即使这漫天的雪花与粉尘影响了他极佳的夜间视力,但那蓬勃的压迫感是混沌所无法掩盖的——他们的眼前,有一座极高的巨塔。所有的楼梯,似乎都围绕着这座塔,然后延伸向城市的各个方向。如果说这座塔是脊椎,那楼梯便是骨与围绕着骨的血管筋脉。
“终于爬到这里了。设计者绝对是有病,这城市构造不科学啊不科学,都是楼梯爬起来要累死人啊!”路明非爬楼梯爬得气喘吁吁,靠在楚子航身上喘着气。从小屋一路走来的直楼梯已经结束,从这个塔身上的平台延伸出别的楼梯,伸向不可视的虚空。在他们的面前,有一条楼梯环绕高塔往上。
路明非苦着脸,踏上了那“天国的阶梯”。一路向上,愈发稀薄的空气挤压着他的肺,风雪和粉尘填充着他本就不多的空间,他喘得像个破风箱。反观他这边累得半死,楚子航一路以来都没大喘过气,反而还扶着路明非走了一路。路明非累得迷迷糊糊,想,是不是八块腹肌和肚腩的区别就在于运动时谁更累?
他们头顶积满了雪。沿着楼梯向上,四周愈发亮堂。塔顶的盘龙屋檐越靠越近,脚底离开最后一节台阶时,路明非差点哭出声。原本以为向下走就有够恐怖有够刺激,但向上走却是挑战耐力,更何况在这种天气。走进塔顶的空间里,路明非直接瘫倒在地,连带着楚子航也跟着摔倒。
“抱歉啊楚子航,我真的累死了。”路明非把脸闷在双手中,“太久不运动了,唉,心塞。”楚子航没回应,撑起上身,望着路明非毛茸茸的头顶,黄金瞳在微亮中闪烁。
休息够了,路明非挣扎着爬起来,钻出外套。他把外套给楚子航披好,自己跳着脚去拿煤油灯。打着灯走到塔中央,路明非摸索着,终于找到那突出的把手。握住把手,路明非忍着透骨的冷,咬着牙往外拉。铁块发出刺耳的尖锐声,他为那瞬间飘散的尘与雪末呛到,不住的咳嗽。路明非伸手摸了摸里面的木柴,因为隔绝了风雪,还是干燥的。他边咳边掏出火绒,从煤油灯里点着了火往里丢。木柴燃起低沉的火,路明非才又跳着脚回到楚子航的外套里。
“楚子航我们往那边挪一挪吧,”他吸着鼻涕,“等下火起来了就暖和了。”
两人往火炉那靠了靠,路明非枕着楚子航的肩膀打着哈欠。“这个天气看不到,等暴风雪停了才好。爬上来好累啊我我好想睡我靠着你睡了你别介意哈。唉风雪肯定很快就能停的,等雪停了记得叫我起来,我跟你讲噢那景色超漂亮的楚子航你可不能自己分享,记得叫我。两个人一起看才好嘛。”
楚子航看着那人棕色的毛脑袋缩在他的脖颈中,沾了雪的发梢让脖颈产生稍稍凉意。路明非压着他半边身体,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偶有雪花飘到他的鼻尖,他转过视线,从塔里望去,远方混沌的天空微光闪烁,隐约可见乌云慢吞吞地挪动。
楚子航想起来,那些个在森林里的日子,偶尔抬头,也能看到天空像这般灰白混沌,深灰色的云缓慢挪动。然后他又想起来那日的风雪,也如今日这般大。他还记得女孩在乌云下的笑脸,不如以往一样像树脚下的野生冬花。
然后他眼前的女孩,就像乌云那样散开了。风雪渐停,他像那日一样,说出那个名字:
“夏弥。”
楚子航望着云层渐开的亮光说。
☆、(三)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楚夏
当天光刺破云层,请唤我苏醒。
楚子航摇了摇靠着他半边身子的路明非,这家伙歪着脑袋睡得死沉,挂在嘴角的口水差点成了冰。刚苏醒的路明非晃悠着脑袋,眼睛眯成一条缝,看着楚子航过近的脸发了半天呆。他嘿嘿一笑,摸索着从外套里抬起手,摸了摸楚子航的脸。
被风雪冻了半天的脸冰凉,而路明非的手缩在外套里暖了半天。路明非刚触到脸就被冻得清醒。他瑟缩了一下,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赶忙缩回手。楚子航金色的眼看着他,将他的窘迫都印在眼里。
“诶楚子航,抱歉哈抱歉哈,人刚醒脑袋不灵活,总会做点傻事情对不对……”路明非受不了这样无声的凝望,赶紧扯开话题,“啊啊雪停了吗快看吧快看吧!”
他们望向塔所对的天空,金光透过乌云,这个不见天日的城也染了点光明的气息。他们仍维持着手臂贴手臂的距离,路明非那的偏棕色发梢贴着楚子航偏长的深黑色发尾,在颈窝和脖子处纠缠。云层笨重而无声地挪动,那头金色的微光更甚。
那是城市的光。
在夜里是不会有太阳的,这是众人皆知的真理。然而云层和暴风雪隔开的那另一个城市,却仿佛没有黑夜一般,永远都充斥着圣洁的金光,某些邪物最讨厌的圣光。被冬季与森林包围的那个城市,是世界上最和平的地方,也是最光明的地方。
此刻城市的光驱散云层,扩散的光线映衬着附近天空闪烁的繁星,就连那片天底下的森林都一并